即便是曆史書, 陳殊也是不忍心常常去看,現在卻到了民國,要親身的經曆一遍大時代的風雲。
李縱雲笑:“好了,大哲學家, 彆亂發感慨了, 再不洗,水都涼了。”
陳殊喔一聲,脫了鞋, 儘管上山之前,預料到了山路難走已經換了布鞋, 但還是磨起了水泡。陳殊本來不想說,免得人家以為自己嬌氣。李縱雲看了, 責怪她:“怎麼也不說?磨了這麼大連個水泡。”
陳殊道:“又不是什麼大事?走山路, 磨了水泡不是正常的嗎?你不是說,你以前急行軍, 一晚上要走上一百多裡?”
李縱雲歎氣:“你又沒有行軍?做什麼搞得這樣狼狽?你說一聲, 我們停下來歇一歇,你腳上也不用這麼受罪。”又去拿了針線來給陳殊挑破了,上了藥, 包紮好。
床很小, 兩個人並排躺著,隻是李縱雲規矩得很, 陳殊道:“你給我講一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吧, 我很知道的。”
李縱雲想了想:“村子裡的日子雖然苦, 每天乾不完的農活,但是現在想來,是最無憂無慮的一段日子了,是真正的年少不知愁滋味。村子後邊有一片大池塘,池塘裡邊長了一群野荷花。我和勇子哥常常把水牛趕到那邊去,挖了蓮藕來烤著吃。或者到了冬天的時候,野麻雀多,雪地裡撒上一小把米,捉了來烤著吃。”
陳殊心道,說來說去都是說吃的,她問:“你小時候常常餓著嗎?”
李縱雲道:“半大小子,餓死老子。那個村裡的孩子沒挨過餓呀?後來,被祖母接回去,就好多了。”接回去之後的事情,李縱雲卻不願意多說,隻是轉頭又問陳殊:“你呢,你小時候是怎麼樣的?”
陳殊想了想,還是如實說:“我出生的父母感情已經很不好了,我二姐十幾歲的時候得了白血病,父母配型都不合適,為了救她決定再生一個孩子,這才有了我。二姐覺得很虧欠我,又比我大十幾歲,對我很是縱容。父母都很忙,常常是我二姐去學校給我開家長會的。”
陳殊想,兩個人的經曆卻有相似之處,都是本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上的人,又陰差陽錯,偏偏來到了這個世界上。陳殊偏過頭,倘若他的父母沒有私奔,沒有相愛,倘若他沒有被這個婆婆從野地裡撿回來,倘若二姐沒有得病,倘若那個時候父母配型都合適,那麼他也沒了,我也沒了,也就不會遇見了。
李縱雲見陳殊偏著頭,亮晶晶的望著自己,笑:“想什麼呢?”陳殊話裡的白血病是什麼意思?配型又是什麼意思?他有疑問,卻也知道,陳殊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了。
陳殊感慨:“我隻是在想,緣分真是很奇妙的東西。我以前絕想不到,自己會來到這裡,有遇見了很多的人,有好有壞,但還是好人居多。所以,我還是很幸運的。”
李縱雲接道:“遇見你,我也很幸運,陳殊!”
這樣肉麻的話,陳殊可說不出來,隻是李縱雲目光灼灼,陳殊隻好用英語說了一句:“噓!那邊窗戶裡亮起的是什麼光?哦,那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
陳殊說得又急又快,又是英語,李縱雲洋文又不好,隻聽得見最後麵一個單詞——太陽,問陳殊:“大翻譯家,欺負我這個大頭兵,聽不懂洋文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莎士比亞《羅密歐與朱麗葉》之中,有名的一句話,羅密歐把朱麗葉比作了太陽。
陳殊哪裡好意思:“下次,等你下次回來,我再告訴你!”
第二天早上,整個村子,都知道東阿婆以前收養的那個小豆子回來了,還出息了,當了兵。聽說還是大官,帶了個漂亮的城裡媳婦兒回來。滿村子裡的人都如同瞧熱鬨一樣,圍著陳殊竊竊私語。
這些人說的都是方言,一說得快了,陳殊便隻能乾瞪著眼,什麼都聽不懂的,說得慢一點,陳殊還勉強聽得懂一句兩句的。
東阿婆和勇子哥往各家各戶串門去,回來的時候手上就拎了雞鴨,還有鴨肉。陳殊本來想說,家裡不是很寬裕,沒有必要給我們做這樣豐盛的飯菜。
李縱雲攔住了,道:“這是阿婆的心意,不讓她做,這是見外了,她會生氣的。放心,走的時候我會留錢的。”
那位勇子哥據說是連夜走山路,把自己媳婦兒從娘家叫了回來,整治酒席。老人家年紀大了,陳殊便想著洗了手上去幫忙。
阿婆推她出去坐著:“新媳婦兒上門,隻管動嘴吃,叫你動手像什麼樣子,說我們家不知禮呢?”
陳殊沒聽太懂,問李縱雲:“阿婆剛剛說什麼?什麼動嘴、動手?”
陳殊一心要去讀書的,並不想這麼早就結婚。要是告訴她,在這個村子裡,這是做給新媳婦兒的酒席,她必定是不肯的,說不準還會埋怨自己。
李縱雲打了轉,道:“沒什麼,說你是客人,隻用動嘴吃,不用動手。”
那位阿婆彆的倒是都交給兒媳婦,和來幫廚的做。隻是那道辣椒炒肉,說什麼也好自己來炒,口裡念道:“小豆子,最喜歡吃辣椒炒肉了。小時候窮,一年就是過年的時候,才得了二兩豬肉。大勇那個賊小子,一筷子下去,就沒了。小豆子一塊肉都沒吃到。今天阿婆炒上一大鍋,讓你吃個夠。”
臘肉是這裡的人自己風乾的,砍了山上的柴火自己熏製的,隻是阿婆年紀大了,炒出來黑黢黢的,糊了。李縱雲夾了一塊,大聲道:“好吃,阿婆,還跟小時候一樣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