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種帶了照片的工作證,真的抓、住了許多偷偷來工廠打探的人。
那個人咬死了不說,項先生隻好交給警衛。保衛處的人都是馮先生去招的,據說原先是鏢局的鏢師,鐵路的興起讓這些鏢師無生意可做,現在被項先生收留,過上體麵的生活,遇見來打探的人,自然是使出十倍的手段。
那位警衛捏捏他的手腕,不知怎麼回事兒,他就疼得滿頭大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我說,我說,項總經理,我說……”
這個人很機靈,要不然也不會被派來偷技術了。不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派這個人來的竟然是英國利華公司。
英國利華公司,如果你不知道,那麼現代的聯合利華公司你一定知道。如果你沒有聽過聯合利華公司,那麼它旗下的產品多芬、清揚、夏士蓮等,你一定用過其中之一。這樣的巨無霸、龍頭公司,固本肥皂廠哪裡有資本同他們對抗?
陳殊麵色凝重:“項先生,利華公司無論是規模,還是產品的質量都要比我們好太多了,他們怎麼會派人來我們工廠偷技術呢?跟他們比,我們不過是一家不足五百人的小工廠,哪裡有值得讓他們惦記的地方?”
那警衛聽陳殊這樣說,便手上用力,疼得那小偷兒大叫:“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警衛道:“陳小姐都這樣說了,你還不說實話?”
那小偷吃不住疼,一五一十說了出來:“是,是青幫的洪爺,聽人說了肥皂廠賺錢,出了高價,誰能把秘方弄出來,一千塊大洋。”
項先生甩甩袖子:“真是無知,你就知道配方了,你有機器嗎?你有原料嗎?我們培訓工人都培訓了一個多月呢?你們這些上海灘的小混混,成日裡不做好事,做天上下金子的好夢。”說話是這樣說,可上海青幫鼎鼎大名,又無孔不入。項先生也不敢得罪他們,第二天請了人去他們幫派的堂口問:“昨天我們廠子裡頭,混進去一個小偷兒,他說自己是青幫的人。請你們去看一看,要是真是青幫的人,洪爺就請領回去。”
這樣去問,洪爺也是要麵子的人:“什麼偷雞摸狗的也自稱我們青幫的人,項先生儘管自己處置了。我們青幫裡麵,沒有這一號人物。”
雖然這樣說,項先生也不敢把這個人怎麼樣,反而臨放他走時,擺上了一桌酒,好言好語:“你回去告訴洪爺,我們肥皂廠子現在正要擴大規模,要是他有意合作,可以來找我。我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不要一來二往的傷了和氣。”
那人衝項先生豎大拇指:“項先生,您不愧是大老板,看得明白,看得明白。我給您敬酒……”
陳殊很不解,同黑、社、會做生意,簡直是天方夜譚,挑戰了陳殊的認知:“項先生,您是總經理,一切事物我都是交給您的,您當然可以做主。隻是,同青幫做生意?”
說起來不好聽,陳殊略微措辭:“項先生,隻怕我們的經營理念同他們是很不同的。他們做的生意是鴉片館、黃包車行、賭行,甚至,甚至是開妓院,看起來似乎同我們很格格不入的。這樣的人加入到我們的工廠中來,隻怕就像一滴油滴進水中。”
項先生哈哈笑:“陳小姐,你要說的,隻怕是湯裡掉進一顆老鼠屎吧?”
項先生這樣的態度,陳殊當然是很著急的:“項先生,我是很認真,我簡直難以想象同上海的黑、幫一起做事。”
項先生正色:“所以,老朽一直說小姐是讀書人,而非生意人。所謂生意人,是要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講究和氣生財。我們沒有辦法去改變目前的商業環境,無法改變,就隻能去適應它。更可況,青幫對於我們來說,也並不是毫無用處的。”
陳殊問:“他們對於我們來說,有什麼用處呢?隻不過,頂多花錢買個平安,讓他們不要搗亂罷了。”
項先生笑:“好了,小姐已經曉得做生意最重要的兩個字了,就是平安。換一種想法,我們想在隻是一個小工廠,隻有五百個工人。可是我們一旦擴大了規模,便有各種各樣的人來打主意,有權的有勢的,這些我們無法避免。我們能做的便是把那些不打擾我們做生意,同時又想同我們合作的人拉進來,一起對抗將來的風險。”
將來的風險?陳殊道:“項先生這麼悲觀?現在是革命軍,新政府了,難道將來還有誰能打廠子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