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殊站在李家老宅門前,頗為躊躇,還是裡麵的一位傭人,見陳殊站在那裡久了,走出來問:“不知小姐有什麼事?”陳殊隻來過這裡一次,還是匆匆一回,這裡的傭人不認得她,也是常事。
陳殊隻好開口:“想拜訪貴府的老太太!”說是來拜訪,卻沒有拜帖,也不自報家門。那傭人笑:“真是抱歉,老太太不在府裡。”
陳殊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傭人攔在外麵,可是她又不好說自己是李家原先的三少奶奶吧!
兩個人正在門口的石獅子處說話,那邊開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司機按了一聲喇叭。那傭人便客氣道:“您往這邊兒站一點,當心車子刮著您。”
車子上下來三個人,一個小男孩兒四、五歲的樣子,手上拿著一串糖葫蘆,恭恭敬敬向一位女郎道謝:“沈姨,謝謝您送我糖葫蘆了。”
陳殊一眼便認了出來,沈幼儀,她笑著摸摸那孩子的頭:“不謝,你高興就好。等下次中央音樂團表演的時候,我再帶你去,好嗎?”
徐媽拿了圍巾給那孩子圍上:“小少爺,著涼了又得去醫院了,您手上的針眼可還沒有消呢?”
她抬起頭,一眼就瞧見了陳殊,她眼神有些不好了,走進些,才敢出聲:“三少奶奶,三少奶奶,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陳殊同她笑:“徐媽,你都有白頭發了!”
徐媽有些哽咽:“三少奶奶還跟以前一樣年輕,就是怎麼把頭發剪短了。那個時候您在北平住院,大夫怎麼說,您也不肯把頭發剪掉的。鄧院長老是背著您,同我抱怨,說您自己也是大夫,還這麼頑固,不肯剪頭發。”
她一激動起來,說話就滔滔不絕,陳殊也不打斷她,隻微微笑著,最後道:“這幾年,麻煩您了!”
徐媽抹抹淚,喚小寶過來:“小少爺,您快過來。”
那個男孩子一雙眼睛烏溜溜打轉,隻是不進反退:“徐嬤嬤,祖父還等著我去練字呢,我要進去了。”說罷,便頭也不回,跑進府裡去了。
徐媽抱歉:“三少奶奶,小少爺還小,您彆怪他。”
陳殊搖頭:“本來就是我沒有儘到做母親的責任,他怪我也是應當。你進去看著他吧,免得摔了。”
沈幼儀款款走過來,問好:“陳小姐,好久不見了!”
陳殊不大想搭理她,隻望著那朱漆大門打開又合上,並沒有人出來請她進去。
沈幼儀沉穩了許多,她不以為意,笑:“陳小姐當年拋夫棄子,遠渡重洋,如今想跨過這李家的門檻,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你怕是不知道,李老爺對你可是很不滿,連你當年給小寶取的名字也特地改了,他現在喚做從戒,引以為戒的戒字。”
陳殊隻當她不存在,站在那裡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人來請她進去。她隻好轉身,吩咐四元:“走吧!”
沈幼儀上前幾步,追上陳殊:“如果你不愛他,就不要再回來招惹他了。沒有你,他也好得很。”
這個他,自然說的不是小寶,而是李縱雲,陳殊停下腳步,笑:“五年了,沈小姐看起來並沒有如願以償,不是很能說明問題了嗎?沈小姐與其在這裡勸我,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
沈幼儀聞言,笑一聲:“是,我是沒有如願以償。隻是我在這裡告誡你,你隻會叫他傷心,我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
陳殊不理她,同這樣的小姑娘吵架,實在是有失體麵,撇開她,繼續往前麵走。
四元提著箱子問:“小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陳殊道:“找個地方住下來,明天再來一趟。”隻是,這樣的等待也是徒勞。
老爺始終對陳殊當初離婚的決定,芥蒂頗深,第二天,陳殊在李府門前等了整整一天,也沒有人請她進去。
到了傍晚的時候,徐媽出來了:“三少奶奶,您彆著急,老爺也是一時想不開。老太太去年去了,老爺脾氣便有些不好了,等過段時日就好了。”
陳殊問:“老太太怎麼過世了?”
徐媽道:“是腦溢血,早上用了飯還好好的,突然就說頭昏,倒在地上,送去醫院也沒搶救回來。”一麵又同陳殊說一些小寶的近況,在哪裡讀書,每周末都要去學琴的,緩了緩道:“隻是三少爺也忙,同小公子尋常見麵也少,父子兩總有些彆扭。”
陳殊微微歎氣,道:“你進去吧,我還有事,先去一趟湖南,等老爺氣消了一點,再來拜訪。”
又叫四行把備好的禮物拿過來:“這是一幅東坡先生的畫,在國外的拍賣行裡看見的,我記得老爺是極喜歡的,便買了下來。至於小寶,我不曉得他喜歡什麼,看見航展中的飛機模型,便帶了回來。還有一些從紐約帶回來的首飾,是送給夫人的。不曉得你喜歡什麼,隻是往常在北平的時候,你總是畏寒,便給你帶了一件大衣。”
徐媽拿著東西:“三少奶奶真是變了好多,每個人都記著呢!”言談之中,頗多感慨。
徐媽道:“三少奶奶不用擔心,下個月初六是老爺的七十大壽,三少爺一定會回來的。您到時候來,一定能見著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