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但還是婉拒了茶水:“不了,你也坐吧,我們真的必須要談一下。”
這房間就那一個椅子,狛枝凪鬥就聽話地坐在了床的邊緣。
考慮到狛枝凪鬥對他的態度,夏目漱石沒有再客套什麼,直接說道:“我需要確認幾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當然。”
對待夏目漱石這位毫無疑問已經在文壇綻放光芒的希望,狛枝凪鬥的態度比對待織田作之助、安室透、太宰治等人更加熱情,臉上寫滿了有問必答。
——當然,這也是因為,狛枝凪鬥很清楚,如果夏目漱石的異能力真的是【我是貓】,那他必須要拿出說得通的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麼知道才行。
夏目老師的眼神是多麼的睿智,充滿了智慧之光……能知道他在國語課本上寫過什麼,說明對方的情報網也很強大,並非是純粹的家,狛枝凪鬥並不認為自己這樣渺小的存在能更成功欺騙對方。
夏目漱石沉吟了幾秒,首先挑了個不太重要的問題:“你在本子和書上寫過的這些片段,有哪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我?”
狛枝凪鬥立刻抱著書本翻了起來,時不時停頓一下,給對方展示一番,再找下一段。
夏目漱石一邊點頭,一邊在心中確定。
和他之前看的時候猜的那幾段一樣……隻是他現在知道了,這不是模仿他的創作,而是真正的,來自另一個自己的筆下……也是,如果是這個世界的誰,哪怕是模仿他的文風,能寫出有這樣的水平的思想,早該出名了。
“你最喜歡哪個?”夏目漱石問道。
狛枝凪鬥翻到了某一頁,他曾經跟太宰治提到過的那句:“這個。”
「普天之下,哪怕有一個也好,必須尋找出能俘獲自己這顆心的偉大的東西,美麗的東西,或是慈祥的東西。」
看著這句話,回想著狛枝凪鬥不斷獲得又不斷失去,什麼都無法留下的人生,夏目漱石頓時和太宰治的想法同步了。
“……是你會喜歡的句子。”
還有目標就行,隻要有目標,就能繼續活下去。
夏目漱石合上了書本,繼續問道:“你是隻有另一個時間想記憶,還是彆的什麼情況?”
狛枝凪鬥就把自己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被綁架,並且身處倉庫的事說了一下。
因為各方麵的原因,他沒有解釋的很清楚,保留了大部分真相,僅僅大致講了一下自己在設計自殺現場的事:“……就是這樣,本來以為我或許會死,或許會被人救,沒想到反而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說的平平淡淡,夏目漱石卻聽得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儘管說的很簡略,但……
自殺還搞得這麼複雜,這麼期待後續的進展,本身就問題很大了好嗎?!
夏目漱石在心中對狛枝凪鬥自殺的目的進行了一番猜測,並對這孩子的瘋狂終於有了點概念。
原來剛才這孩子說,要成為踏腳石,他如果想保密,就算殺了他也沒關係……是認真的……
從某方麵來說,一個瘋狂的人,比一個不擇手段的人還要難搞,夏目漱石對待狛枝凪鬥的態度更加謹慎了幾分。
“來說說你那個世界的事吧。”夏目漱石說完,意識到範圍太廣,就補充道,“比如,像我一樣,在這個世界也有的人,跟你那個世界有什麼不同?”
狛枝凪鬥歎氣:“硬要說的話,就是很多人轉行了吧……本來,大家都是和夏目老師一樣的文豪,但到現在為止,我卻隻看到了夏目老師您、柯南·道爾……唔,新認識的一位也開始寫了……其他人……”
夏目漱石迷惑了,他舉例問道:“……你的朋友,太宰治也是文豪嗎?”
“他不是我朋友,但,是的。”狛枝凪鬥說,“太宰君是很有名的文豪呢,可惜現在完全沒有想寫作的意思……”
“……森鷗外呢?”
“當然也是。”
“那麼,你認識的安室透……”
“啊,他倒不是,我在另一個世界沒聽說過他也沒見過他。”
夏目漱石覺得自己可能把握到規律了。
他的視線在狛枝凪鬥的書架上掃了一下,抽出了一本書。
“這位呢?”
狛枝凪鬥看了一眼,發現是自己覺得日本除了工藤優作以外,寫的算好的推理之一,作者叫金田一。
“……不,另一個世界沒有叫金田一的作者。”狛枝凪鬥遲疑了一下,說道,“但如果隻說金田一的話,會讓我想到另一位叫‘橫溝正史’的作者。”
沒錯。
夏目漱石把這本書又塞回了書架,心中若有所思。
“金田一”這個筆名背後的人,他正好知道對方的真名,就是叫做“橫溝正史”。
“如果‘金田一’是另一個世界的橫溝正史的筆名的話,你應該第一反應就能猜到對方的身份了吧?”夏目漱石追問,“既然不是筆名,你又為什麼會因為金田一想到橫溝正史?”
狛枝凪鬥笑著偏了下頭:“因為他寫的最出色的係列,主角就是姓金田一啊。”
夏目漱石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了。
他又問了幾個名字,以及對方的代表作後,緩緩地點頭:“我明白了。”
儘管是另一個世界,但和這個世界卻有著奇妙的關聯。
如果他想利用好這一份關聯的話,狛枝凪鬥的存在就太過重要了。
夏目漱石敲了敲桌子,看著狛枝凪鬥,心中評估了一陣,下了個決定:“狛枝君,我願意相信你,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這些情報,已經證明了狛枝凪鬥的清白,那麼更深入一點,更信任一下對方也是可以的。
“是什麼要求呢?”狛枝凪鬥高興地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隻要能幫上夏目老師的忙,無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夏目漱石後腦勺滑下一滴冷汗,覺得這孩子雖然可信,但性格也是個問題,一切都要慢慢來:“你說過,你可以回想另一個世界看過的書,隻是會頭疼吧?”
“嗯。”狛枝凪鬥猜到了什麼,“我可以忍耐的,像我這樣的廢物,好不容易能幫上夏目老師的忙,請不要顧慮我!”
夏目漱石有些愧疚地看著狛枝凪鬥。
明知道這孩子的人生已經很糟糕了,他不光找不到幫助對方的辦法,還要讓對方更加痛苦。
但為了橫濱,為了所有人的未來,他隻能這樣做……如果狛枝君以後想要怨恨什麼的話,就找他吧。
“狛枝君,關於這個人。”
夏目漱石把國語課本挪開,拿起下麵的筆記本,翻到了某一頁,展示給狛枝凪鬥。
“——姑且問一下,你知道他的全名嗎?”
狛枝凪鬥點頭:“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很好。”夏目漱石問,“他在另一個世界的作品多嗎?”
“……十幾本的樣子。”狛枝凪鬥對夏目漱石的身份雖然有些猜測,卻不知道他問這個是想做什麼,“我大概看過七八本。”
“那麼,我想拜托你——”夏目漱石鄭重地說,“把你看過的,他寫過的,都寫一份出來——我知道有可能字數太多了,但我不需要寫完,隻要把你知道的書,寫個開頭,每本六七萬字也行,夠一冊出版就可以了。”
狛枝凪鬥若有所思:“這樣能幫到您嗎?”
“我覺得是可以的。”夏目漱石說道,“這些書,以後會出版到國外,說不定作者本人也能看到。”
如果狛枝凪鬥寫出來的書中,有和那家夥異能力一樣的書名,甚至署名也標了他的名字,那麼陀思妥耶夫斯基絕對會把注意力投放到寫這些書的人身上。
——狛枝凪鬥是絕對會被保護起來的,一般人也想不到真正主筆的是個國中生,那麼對方要查就隻能查到他們立出來的靶子,這樣目標就可以更加集中了。
到時候再想抓住對方的行蹤,絕對會比以前好得多。
就算這是碰運氣,但萬一呢?
“我明白了。”狛枝凪鬥的眼神亮晶晶的,“我會寫的。”
夏目漱石問道:“說起來,你都看過他的什麼書?”
狛枝凪鬥報了一串書名,夏目漱石斟酌了一番,考慮到狛枝凪鬥的運氣,問道:“你想先寫哪本?”
“……《罪與罰》?”
聽上去就很像異能力的名字。
夏目漱石果斷拍板:“就先這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