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利核心圈的爾虞我詐沈鈺自然無從得知, 隻是敏銳地察覺到京城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似乎連空氣都帶了幾分肅殺的味道。
大臣們已經坐不住了, 雖然有內閣在,皇帝不上朝也不耽誤事, 但問題是元嘉帝不是像沈鈺記憶中明朝的那個奇葩皇帝一樣沉迷煉丹不早朝, 而是病重不上朝,這裡麵的區彆可大了去了。
半個月,傅卿珩也快壓不住了。
內閣中。
徐宏冷著臉看向依舊麵含淡笑的傅卿珩,磨牙道:“傅首輔,陛下已經半個月不能上朝,你卻屢次攔著我等去見陛下, 到底是何居心?”
傅卿珩溫和地看他一眼,卻並不退讓半分:“陛下病重,需要休養, 我等又不是太醫,即便見了陛下也無大用。更何況朝中事務繁忙, 極為費心傷神。陛下還在病中,我等身為內閣閣老, 不思為陛下分憂, 卻反而帶頭鬨騰,豈不是有負陛下對我們的器重?”
徐宏一噎, 論嘴皮子,他還真不如傅卿珩利索。當年的首輔之爭,他也是因為如此敗給了傅卿珩, 如今情景再現,新仇舊恨之下,徐宏簡直想撲上去揍死這個老混蛋得了。
偏偏一向中立的季閣老也開了腔:“首輔大人所言甚是,陛下病重,本就需要清淨,朝中事務都由我等負責。若是再拿這些瑣事去煩陛下,讓陛下因此傷神,這等罪過,你們可擔待得起?”
徐宏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狠狠地瞪了季閣老一眼,完全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幫腔。
實際上季閣老也煩他們每天打著關心龍體的幌子去探元嘉帝的身體狀況,一個個忠君愛國說得比誰都響亮,背地裡打的什麼主意誰都清楚。太學生都牽扯進來了,真以為沒人知道是他們在暗中布局嗎?
太學生和國子監進士,乃是楚朝未來的國之重器,就被野心家們拖進了這潭泥沼之中,季閣老氣得簡直想打人。
現在徐宏還向季閣老投去了憤怒的眼神,正在氣頭上的季閣老頓時就炸了,眉毛倒豎就開始吹胡子瞪眼睛:“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惦記著爭權奪位?陛下病重,朝中人心惶惶,皇子們各有心思,還有外族虎視眈眈,內憂外患,你們身為閣老,不僅不安撫人心,還惦記著奪權,如此鼠目寸光,真是枉費陛下對你們的一片苦心!”
季閣老這話算是開了地圖炮了。內閣六位閣老,就他一個純臣,這話把傅卿珩都一並罵了進去。
季閣老卻覺得自己這話沒毛病,繼續冷哼道:“你們動的心思,陛下能不知道?莫不是因為陛下病重,你們就忘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看在同僚多年的份兒上,老夫提醒你們一句,彆把自己全家老小都搭進去了,從龍之功,不是那麼好拿的!”
說罷,季閣老一揮袖子,冷著臉轉身就走。
風中還有聲音飄來:“你們這把年紀,都已經位極人臣,還要爭什麼呢?陛下聖明燭照,一定有所決斷,你們爭成鬥雞,除了討嫌還能乾什麼?老老實實做好分內之事,即便辭官,該有的體麵也少不了你們的。何必呢……”
其餘閣老相視苦笑,道理誰都懂,隻可惜,他們已經入局太深,如今想抽身都抽不了。比如徐宏,當年先皇後之事有他的手筆,為了整個徐家他都必須按死了四皇子不讓他登基。又比如王方,他同二皇子淵源頗深,二皇子和大皇子又因為皇位問題杠了多年,要是大皇子登基,他肯定沒好果子吃,現在也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即便是傅家陸家,與幾位皇子也有不少牽扯,想要撇清關係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更何況,要是現在急著把關係撇清了,轉頭這位皇子就成了贏家,那冤不冤啊?
世家因為聯姻關係網極大,本是實力大增的好事。現如今卻變成了桎梏他們的枷鎖,由不得他們拒絕,便陷進去了風暴中心。
反倒是季閣老,草根出身,又一直走純臣路線,一身坦蕩輕輕鬆鬆,剛才那話,是季閣老的真心話,卻也隻有他能做到。
徐宏等人也是心誌堅定之輩,季閣老這番話還不至於動搖他們的心神。每類人都有每類人的活法,世家在權利更迭中沒少占好處,都有經驗了,相比起季閣老的明哲保身,他們更習慣下注豪賭。
季閣老走後,徐宏再次看向傅卿珩,冷冷道:“傅閣老,你雖是首輔,內閣也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
這一次,張清罕見地與徐宏站在了統一戰線,苦著臉勸道:“都半個月了,不見到陛下,我們也不安心啊!”
傅卿珩含笑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張閣老膽子什麼時候這麼小了?”
張清尷尬一笑,輕咳一聲:“陛下即位二十餘載,從未有過病重半個月不上朝之事,我等擔心,也情有可原。首輔大人,難道您就不擔心嗎?”
傅卿珩一看,徐宏王方等人都是一臉絕不妥協的表情,不由歎了口氣,悵然道:“那老夫也陪你們走上一遭吧。”
徐宏幾人大喜,生怕傅卿珩反悔,連連催促他趕緊出發,傅卿珩無奈,隻能領著他們往養心殿方向而去。
養心殿。
傅卿珩的麵子果然好使,元嘉帝這次終於沒攔他們,讓內侍領著他們進了寢殿。
整座養心殿都彌漫著一股藥味兒,徐宏幾人心下一寒,手指竟是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
見了元嘉帝,幾人心中更是一驚。此時的元嘉帝已經虛弱地起不了身,麵上一片灰白,看向他們的目光也略微渙散,幾人心跳更快,似乎窺探到了某種隱秘,趕緊飛快地低下頭,不敢再看,深深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