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老生常談。”馬齊聽佟國維漫天撒網,說得不痛不癢,冷冷頂了一句,“恐怕於事無補!”
“我說宣講聖諭,馬齊也以為錯了?”佟國維自恃國舅,原本就沒有把剛進上書房的馬齊放在眼裡,聽他當麵譏諷,佟國維頓時漲紅了臉冷笑道:“不宣講聖諭,不讀先哲之書,拿住就抄、就殺!這叫不教而誅!”
馬齊也紅了臉,說道:“佟中堂!貪官墨吏有一個糾察一個,辦一個,這能叫不教而誅麼?皇上的聖訓十六條已經頒布幾十年了,四書五經也不是去年寫出來的,我說老生常談,是客氣。虎狼屯於階陛,尚談因果,那是迂腐無能!”
康熙原本還在靜靜地聽,見他們動了意氣,“啪”地把手中扇子一扔站了起來,沉著臉道:“像什麼樣子?憑你們這躁性,還做宰相,主持大政!回去都好生揀幾本修心養德的書讀讀!”
見兩個人都低頭住口,康熙踱了兩步,突然轉臉笑問張廷玉:“你是什麼主意?”
“佟馬二位說的都有道理。”張廷玉忙跪下說道,“目下吏治確到了非嚴肅整飭不可的地步,但誠如皇上所說,操之過急亦似不必。據奴才所知,戶部賬目存銀五千萬,其實庫存沒有這許多,都快叫官員借空了,所以四爺就地籌銀,也真是不得已。這一條他雖不便明說,但皇上您……您得心中有數!”
“聽你的口氣,像是已查過,實存銀兩到底有多少?”康熙狐疑地看著張廷玉,又道,“你起來回話!”
張廷玉咽了口氣,並沒有起身,重重叩頭道:“奴才是聽四爺沒出京時說的,原來還不敢信,四爺走後,到底不放心。又去查了查,真是駭人聽聞!”
“你囉嗦什麼!到底是多少?”
“奴才沒敢細查,不知確實的細數,大約不足一千萬兩……”
“一千萬!”
康熙突然覺得頭一陣眩暈,兩腿一軟,跌坐在炕上,倒抽了一口冷氣,臉色蒼白。官員們借債他是知道的,但將國庫借空,聞之能不驚心!良久,康熙方拈須長歎道:“好一個太子,理的什麼家,都到了這地步,還瞞著朕!”
“四爺的條陳就是衝這個來的。”張廷玉道,“說是借債,其實還是吏風不正,不可掉以輕心!奴才想,吏治千頭萬緒,從何清理?查處虧空似乎是一條門徑。這件事不但比獄訟、納賄容易辦,而且也是當務之急。否則國家一旦有事,庫中無銀可支,那是不得了的!”
康熙愈聽愈覺心驚,臉一仰叫道:“李德全呢?”
“紮!奴才在!”李德全就站在自鳴鐘旁侍候,忙答應著過來,躬身道:“萬歲爺有什麼旨意?”
“你去韻鬆軒,傳旨給太子和四阿哥,即刻著手預備清理戶部虧空積欠,先計議一下,明兒遞牌子過來見朕!”
“紮!”
“去吧!”
“紮!”
康熙這才回過神來,呷了一口茶,默謀良久,笑道:“講聖諭也好,讀四書五經也好,無非為調理好這個天下。太子過於懦弱,你們幾個也不能事事順著他,像這樣的大事,今兒不翻騰出來,朕仍舊被蒙著,這怎麼成?”
這話雖然緩和,三個大臣都掂出了分量,佟國維和馬齊忙也跪下,叩頭道:“是,奴才們奉職不謹,請賜處分!”
張廷玉道:“雖說清理虧空,憑借條收欠款,但年深月久,辦起來也很不容易,奴才請旨,願隨太子爺往戶部辦差!”
“你們幾個都不用去,誰釀的酒誰喝。”康熙沉吟道,“讓阿哥們曆練點實事不無好處。恐怕有些人你們未必惹得起,叫他們去碰碰吧,要是人手不夠,像施世綸這樣的,調幾個幫忙也就是了。”
正說著,李德全已經回來,稟道:“太子爺出去了,奴才沒見著。四爺和九爺還等在韻鬆軒,四爺明兒過來回主子的話。”
康熙聽了無話,半晌,說道:“跪安吧,朕有點乏了,明兒再遞牌子。”
眾人紛紛起身辭了出來。到了院中仰臉看天色時,一大塊烏雲從西邊正慢慢壓過來。張廷玉歎息一聲,心裡暗道:“就是清理債務,又談何容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