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發瘋了。
書記官二話不說,拔腿就要逃跑。
魯特王室對外一直將這個秘密隱瞞得很好,但是為王室服務的人都知道,阿瑟親王遺傳了他外祖父的間歇性神經疾病。情緒激動之下,這位親王殿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正因為如此,王太後一直不喜歡自己這個兒子,將他視為恥辱。
阿瑟親王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
“這都得怪他,”阿瑟親王喃喃道,“你說對不對?”
書記官恐懼地看著他,感受到親王殿下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呼吸越來越困難:“對、對、對,都怪他……怪他……”
鬼知道阿瑟親王說的“他”是誰。
“要不是他和那個女人要我回魯特帝國,我就也能夠親眼目睹了……”阿瑟親王自顧自地喃喃。
書記官這回隱約猜到那個“他”和“那個女人”是指的誰了——奧爾西斯陛下和王太後。
“乾脆,讓我殺了他吧。”
阿瑟親王像忽然想到了什麼絕妙的好主意,他的眼睛一下子透出亮光,就像天真的幼童想到什麼讓他開心的事——透著一股孩子般的殘忍。
書記官眼一翻,讓自己陷入黑暗裡去了。
阿瑟親王隨手扔開他,他在房間裡踱步。
“那一定是最美的一幕,我竟然錯過了!”他抽出一把細劍,將它狠狠刺進一張掛畫裡,“我竟然錯過了!”
他暴怒地喊起來,聲音被浪潮淹沒。
……………
就像阿瑟親王很快地就接到了信一樣,聖瑪利亞大教堂發生的一切迅速地傳播開了,無數隻信鴿在那一天同時被放飛,朝著四麵八方而去。
無數人驚疑不定,無數人不敢相信,無數人顫栗不已。
巴爾德、約翰兄弟在當天就被關進了懷霍爾監獄。
比起海因裡希家族的毒藥對巴爾德老神父的傷害,似乎那場從天而降的雨對他的打擊來得更大。被帶進懷霍爾監獄的時候,他一直不停地無聲說著什麼,看他蠕動的口型,似乎是反複重複“審判”“不可能”這兩個詞。約翰兄弟隨之失去了以往在人們心中的崇高地位。
此前參與叛變的貴族們詭異地沉寂了下來。
對於羅蘭來說,8月28日,仿佛是一道分隔線,過去與現在的分割線,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再沒有人敢對阿黛爾·羅蘭的王冠提出任何質疑。現在,人們是真心實意地喊出“天佑女王”。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
但除了第一天,雨大得像眾神發怒,後麵幾天雨勢就漸漸溫和了下來。人們欣喜地看著乾涸的河床重新章漲滿了水,草木逐漸煥發生機,正如那句話——天佑女王,女王庇佑她的人民。
而在下雨的第七天,羅德裡大主教闖進女王的宮殿。
在走廊上,他與海因裡希迎麵相逢,擦肩而過的瞬間,海因裡希瞥到羅德裡大主教的袖口有著一粒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寶石……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它?
燭火,紅裙,女王旋轉時裙上的星光。
念頭一掠而過,海因裡希已經將羅德裡大主教攔了下來:“女王身體不適,主教先生明天再來吧。”
——他同樣是來見女王的,但可惜女王以“身體不適”為由婉拒了他的會見。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適”海因裡希不知道,但這並不妨礙他滿心悶火,將羅德裡大主教攔下。先是王座旁的位置,然後是黃金玫瑰,現在又是主教身上的寶石袖口……她到底給予了多少人恩賜?
他仿佛正眼睜睜地看著,原屬於他的,正在全部被人一點點分走。
“讓開。”
羅德裡大主教語氣冷硬。
海因裡希隱約察覺他今天的狀態有些不正常,但是剛剛被女王拒之門外的火氣加上那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鬱悶,令他一動不動。
一道寒光,羅德裡大主教竟然抽出一把袖劍。
如果不是海因裡希反應及時,倒退一步,那把劍可能已經刺傷他了。
“身手不錯,”海因裡希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主教先生,又或者該稱神殿騎士。”
他說著話,右手已經抽出了隱藏在鬥篷下的配劍。
幾道寒光在走廊中掠過,一個是處於不正常的狀態,一個是滿肚子火氣,兩個往常絕不會這麼做的人竟然不管不顧地在走廊中交起手。
啪、啪。
掌聲從回廊的另一頭響起,打斷了這場不合時宜的比試。
“我很高興兩位先生皆身手過人,不過若要決鬥的話,還是換個地點吧。”阿黛爾披著件深藍近黑的鬥篷,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一點也看不出身體不適的跡象。
“您看起來狀態極佳。”
海因裡希不假思索,帶著幾分怨氣的話脫口而出。
阿黛爾揚了揚眉,目光掠過大主教的袖子,隱約猜到為什麼他今天會格外反常。不過更反常的還有一個——羅德裡大主教抓著袖劍,站在走廊靠外的地方,雨斜著打進來,落在他蒼白的臉上。
他整個人早就濕透了,像是冒雨前來。
“好吧,主教先生可能有些話要說。”阿黛爾朝海因裡希微微頷首,“您若是為港口協議而來,明日再說吧。”
海因裡希嘴角扭動著,他像是想說什麼,又像是在死死克製自己。最後他冷哼一聲,收劍入鞘,轉身大踏步離去。
“你找我做什麼?”
女王披著鬥篷,不緊不慢地走近大主教。
“告訴我——”
羅德裡大主教臉色蒼白,他站在打進回廊的雨中,不似活人,一直堅定鋒利的鋼藍眼睛此時仿佛也出現了許多破碎玻璃板的裂痕。
他帶著垂死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那種狂熱和不顧一切,急促的開口問:
“請告訴我,什麼才是對的?什麼才是真正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