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之處(1 / 2)

“海因裡希。”

女王隻稍微地偏了點頭看他。

她的聲音被晨霧浸透,帶著點微寒,也帶著點輕柔的潮濕。海因裡希很清楚這是為什麼,她在想一些重要事情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一個很細微,細微到她本人都沒有發覺的習慣,從小保留到大。

“陛下。”

海因裡希微微欠身,同時熟練地收攏瑣碎的思緒,這本來是他最擅長的,但最近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困難。

自礁石城之後,自那個不甘的遲來的錯誤之後。

他隻能儘量地避免直接出現在她麵前,將自己隱沒進深深的黑暗裡,但她的聲音仍然無處不在。就像蛇在森林裡遊移穿行,無論潛行到哪裡,都有雪絮般的風從四麵迫近,一點點奪去呼吸。

“埃爾米亞的商船將在半個月之後抵達預定港口,新的古裡安履行了他的諾言,薩蘭已經在埃爾米亞的艾什港建成了第一個貿易站。自由商業城市已經切斷了同我們的貿易線,商人對戰爭並不樂觀,我認為到了該公布新貿易區的時候了。”

海因裡希站在離女王不遠也不近的地方。

他的黑袍沉沉地垂墜著,上麵盤繞著雙頭蛇的刺繡,是暗沉的銀色同這個家族一般慣於潛匿於灰影中。唯一的例外是他袖口下的手腕。陽光斜穿過冬青、月桂和盤繞鐵線蕨雕刻的束柱,粉塵飛舞的光束裡,他露出來的手和腕處就顯出大理石般又冷又沉寂的白。

海因裡希微微皺了皺眉。

女王靠在束柱上,捕捉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神色。

……就像血液冰冷的蛇忽然暴/露在陽光裡,便會條件反射地警戒。

他一貫如此。

或是在回廊上,或是在樹影下,或是在門後,他總是站在昏暗的地方,仿佛本身就是古堡的一個陰冷晦暗的影像。很多東西從那麼早起,就已經有了痕跡,可發現它們卻好像永遠要到很晚之後。

她平靜地抹去了那一瞬間掠過的念頭,它們幾乎沒能在她的腦海裡留下痕跡。

“我收到了你辭謝出任軍事指揮之職的答複,”女王在海因裡希彙報更多事情前將之打斷,她微抬著眼睛,臉龐在晨霧中未見柔和,依舊精致強硬,“為什麼?”

海因裡希避開了她的目光,將視線停落在她雪花石般的手指上。

“這不是好選擇,陛下。”他說“請容許我提醒您不要忘記何為雙頭蛇。以及統帥隻需一位,道爾頓便已足夠。”

“他是個平民。”

“您一直以來都遺忘了這點。”

“進攻堡壘需要合作,魯特貴族不會願意聽命平民出身的軍人。”女王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它們看起來很像許多畫像上君主握住權杖時的姿勢,“騎士們也不會真正樂意接受他的指揮,羅蘭需要兩位統帥,一如劍有雙刃。”

“既然您需要領主與他們的騎士為您而戰,您該給他們以他們想要的。”

海因裡希沒有將視線從那雙手上移開。

“又是那句話嗎?”女王微微地笑起來,在太陽的光線裡,她的眼睛有時會有金色和紅色一起閃現其中,但那種顏色也並非在任何時候都會給人以溫暖的印象,就像此刻,“物必有價?”

一刻,或者一世紀。

“是的,”他終於打破了沉默,終於與她對視,“物必有價。”

“聽起來不錯。”

女王站起身,孔雀藍的長裙裙擺隨之出現綿長的褶邊,那些褶紋因晨光而獻出柔和的藍色的深影。

“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她帶著蒙蒙的晨光站在那裡,背後是地平線上的一線陽光。

他想起那輪墜落的血紅色太陽,想起黑暗吞沒大地那一刹那,曾短暫覆蓋上的眼睛,她的睫毛在掌心像飛蛾輕輕扇過的翅膀。

物必……

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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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隻出來了很短暫的一會兒,沒過多久雲層就漸漸地低垂壓了下來,雨瀝瀝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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