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嶽辰晴笑道:“羲和君這可問對人了!重華每年都會有那好事之人編排名榜, 各式各樣的榜單都有,我特彆愛看!你要說十年前最好看的姑娘嘛, 那肯定是蘇玉柔呀。”
墨熄對女人一貫不了解, 對於那些藏於閨中而芳名在外的絕代佳人也一樣毫無興趣, 因此蘇玉柔這個名字,他隻是隱約有些耳熟,卻並不能想起是何許人物。
“你見過她的模樣麼?是否與紅芍姑娘有幾分相似?”
嶽辰晴連連搖頭:“蘇姑娘終日麵紗遮臉。很少有人瞧見過她的相貌,我是晚輩,自然沒見過她的真容。”
他說到這裡,還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
墨熄問:“那她後來是不是像幻境中國師所說,嫁給了一個脾氣陰冷的男子?”
“哎?是哦。”嶽辰晴略一思索,驚奇道, “她丈夫還真是這個脾性。難道那個國師說的就是她?!”
“……”
墨熄和慕容楚衣互相看了一眼。
連嶽辰晴都能輕易想起來的女人……要打聽起來顯然並不困難, 想來李清淺也早已從彆人嘴裡問到了這個女人。但他為什麼一直沒有動手去捉她?
墨熄問:“她嫁了誰?”
“……”嶽辰晴拍著額頭道,“不會吧……我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以為你們已經知道她是誰的夫人了呀!四舅, 羲和君,你們, 你們從來都不看《重華美人脂粉錄》的嗎?”
墨熄:“……”
嶽辰晴無奈道:“那《重華富豪風雲錄》呢?”
墨熄不耐道:“到底嫁了誰?”
“薑藥師薑拂黎啊!”嶽辰晴簡直無語, “重華第一富商的妻子, 你們倆都不知道嗎???”
墨熄眸色微沉, 心道,難怪。
重華最難進的兩個地方,慕容楚衣的器室, 薑藥師的丹房。
墨熄對“蘇姑娘”並不了解,但對“薑夫人”還是略有耳聞的。聽說那位夫人身子骨極弱,常年都在薑府的丹房內閉關調養,外頭發生的風風雨雨,她一概不知。
李清淺之前尚且謹慎,不敢對薑家下手,但現在他劍身已損,隻剩暴戾魔息,想來定會去薑宅闖上一闖。
思及如此,墨熄立刻起身,看了廊下睡在竹武士堆裡的顧茫一眼,說道:“我去趟薑宅。慕容,他就麻煩你照……”
話未說完,忽聽得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鳴,三人齊齊抬頭,但見重華東市烈焰火起,濃煙烈焰直接霄漢。
嶽辰晴驚道:“這、這是怎麼了?!”
墨熄道:“去看看。”
嶽辰晴忙點頭,跟著墨熄出去,可回頭卻見慕容楚衣沒動,依舊坐在石桌邊,並且喚了一個竹武士過來,正在吩咐它什麼。嶽辰晴猶豫道:“四舅,你不走嗎?”
慕容楚衣掃了一眼顧茫,淡淡道:“沒聽到羲和君要我照看要犯?脫不開身。”
嶽辰晴想想也是,於是不再堅持,一出嶽府,墨熄和嶽辰晴竟就遇上了大批倉皇逃竄的百姓,婦孺老弱都有,禁軍修士在兩邊指引著。
“去平安署!全部帶去平安署!”
東邊的火勢越燒越旺,已然映透大片穹廬,禁軍們禦風踏劍,在夜幕中像一道道颯踏流星,來回從火海裡搶出居民百姓。
所隔距離雖遠,卻還是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哭喊之聲,還有修士們的喝吼:“拿住他!”
“調增援!把那個魔頭拿下!”
“那個魔頭”不必說,定然就是劍魔李清淺了。
嶽辰晴驚道:“這個李清淺怎麼不去薑府,反而在其他地方大開殺戒?”
墨熄心道,恐怕李清淺不是不去薑府,而是去過了薑府,卻沒有見到想見的人。他說:“先去東市。”
他們趕到重華東市,發現狀況竟比預料的還要慘,整片街市都被魔火點燃,猩紅色的烈焰像是接天蔽日的芍花,滾滾濃煙上竄天日。火海中,時不時有三倆修士禦劍破風而出,懷裡抱著身受重傷行動不便的庶民。
“這火越燒越大啦,快抓緊滅火啊!”
“再這樣下去,避火結界怕是要撐不住了……”
眾人一片混亂,駐在帝都的軍隊都已趕來應援,北境軍的許多士卒也在,這些原本隸屬王八軍的人一瞅見墨熄,便喜道:“墨帥!”
還有人小聲道:“來了來了,後爹來了。”
即使過了那麼多年,王八軍舊部私下裡還是喜歡管墨熄叫“後爹”,隻不過從一開始的嫌棄,如今已成了一種沒有惡意的戲稱。
他們的“後爹”一身黑衣獵獵,金邊淌動。大長腿邁著向硝煙場走來。
東市火焰滔天,映在他黑沉沉的眼中。
“爹……哦不對,墨帥,這裡有個邪魔作祟……”
墨熄點了點頭,說:“管你們自己救人,剩下的我來。”
眾人微怔,不知道他們的“爹”要做什麼。墨熄是火係修士,難道他還能滅火?
便在這焦頭爛額的當口,忽聽得墨熄沉聲道:“吞天,召來!”
仿佛鯨聲自大海深淵裡透嘯擊空,一枝通體瑩白的權杖出現在墨熄手掌之中,杖頭融金錯銀,鑲嵌著奢貴耀眼的鯨魚靈魄石,華光幽藍,流溢淌動。
嶽辰晴一驚——吞天的武器實體?!
吞天是墨熄最強悍的一柄神武,往往隻消一個命令,就能引出移山填海之勢。
因為吞天太過霸道,所以墨熄通常也就隻會召喚個結界,用來當做防禦,少有喚出吞天權杖的時候。道理很簡單,防禦隻要巨鯨靈體就行了,而喚出權杖,那是要準備施法的。
墨熄細長冷白的手指握著杖身,隻淩空朝怒賁的火海一點:“化雨。”
有小修士驚道:“我……操……”
甭管親爹後爹,你爹就是你爹,火係修士居然還真能熄火啊?
但見一束藍光從權杖內噴射而出,直升高空,霎時化作一條通天徹地的巨鯨,掃著尾鰭張開巨口朝著火場撲去!
霎時間卷起狂風,飛沙走石,不少修士甚至直接承受不住這股強勁靈流,紛紛跪落倒地,麵露痛苦之色。便連嶽辰晴也連連嗆咳,眯起眼睛滿眶模糊。
藍色的巨鯨靈體與騰龍般的火海絞殺一處,猛地撞出重重水花氣浪,浪潮與火焰甚至濺出百裡外,長夜在瞬間被點作白晝!嘩地暴雨滂沱,俄頃奔踏席卷了整座重華王城。
暴雨中,墨熄麵色如玉石蒼冷,眼中交織倒影著藍色的水光與烈紅的火光,一襲黑色禁軍皮衣獵獵飄擺。
隻是轉瞬之間,馮夷息浪,火舌在他麵前猶如千軍萬馬瞬息投誠跪伏,火海成了冒著焦煙的墟場,再也無法舞練翻波。而有幸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修士們看著他的背影,俱是驚駭震懾到一句話也抖不出口。隻各自在嗡嗡震撼的心底擊出不同的感慨——
男修想:完了,重華的女人更要為這個人瘋了。
女修想:啊啊啊啊啊!!!
王八軍的修士們想:我們後爹生氣起來好暴虐好可怕!!
廢墟倒伏,翻滾的硝煙中,一個身影慢慢回轉過身。
李清淺果然就在火場中興風作浪!
此時此刻,魔氣已經爬滿了他的臉龐,他雙眼發赤,猶如爬滿了成百上千隻紅蛛,他的神情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扭曲瘋魔,墨熄已完全無法在這張臉上看出當年那個“仁劍斷水”李宗師的舊影。
劍靈往往會與劍主同化,而李清淺已完全被燎國國師的雲翳所覆蓋了。
李清淺看到墨熄,齜露牙齒,森然喝道:“墨熄!你護得了重華一次,難道還護得了次次?難道你能日日夜夜不睡,隨時守著這座城?!把那個姓蘇的賤人交出來!不然我鬨得你重華永無寧日!”
嶽辰晴叫道:“好啊,原來是你沒本事闖進薑宅!所以在這裡拿無辜的人撒潑搗亂!!你好生不要臉!”
李清淺仰頭笑道:“我不要臉?不要臉的難道不是那個姓蘇的賤人?一個紅顏禍水,曾經還得那麼多姑娘因她葬身山中,如今又和縮頭王八一樣,任由城中烈火滔天,也龜縮在薑府不肯現身!哈哈哈……紅芍……紅芍居然因為長得這種人,白白枉死!這種賤婦——膽小鬼——!”
在場的修士中也有薑宅的藥修,此刻聽他這麼說,不禁怒道:“你放屁!我家夫人閉關修行,不知窗外事。她才不是你講的那種人!你給我把嘴巴放乾淨了!”
“她不是這種人?那她是什麼人啊?”李清淺狂笑道,“我倒想見識見識!她到底有什麼傾國姿色!值得那個國師惦念成如此模樣!”
藥修氣憤道:“你根本不配出現在夫人麵前!”
“夫人……嗬嗬,什麼夫人!她就是個賤人!”李清淺狀若瘋癲,毒蛇尖牙般往外汩汩淌著五步殺人的汁液,“我偏要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模樣,我偏要毀掉她的容貌,把她丟到燎國那個國師……”
他說到燎國國師的時候,臉上扭曲的猙獰之色簡直比衝天的烈火更鮮明,“那個禽獸……哈哈哈,那個癡情種麵前,我要撕碎她,把她的花容月貌撕爛!!!”
“他害死我的紅芍,我便也要讓他喜歡的人生不如死!!”
他的怒嗥穿雲透日,情緒似急鼓繁弦,蓄到極處,又要迸發——
墨熄提醒周圍的人:“留心。”
李清淺的身軀黑氣繚繞飛竄,眼見著又是一輪·暴走,墨熄上前一步,吞天權杖的光芒瞬熾,其餘人也戒備大張,隻待弓滿箭出!
然而就在這時,街巷尾處,忽然傳來一聲薄煙般的歎息:“住手。”
“……”
那是一脈極悅耳曼妙的嗓音,單聽這聲音,哪怕不瞧她的容貌,都能知道是個綺麗流金的風華佳人。
眾人皆驚回頭,於是便這樣分出一個道來,道路儘頭是一個雪綃素裹的倩影,輕紗遮麵,在未散的雨幕裡撐著一把紫竹油傘,如洛神出水般翩然而至。
李清淺的瞳孔猝然收攏。
薑府的人驚道:“夫人?您怎麼來了?”
“夫人危險!若是夫人有什麼閃失,等掌櫃回來,我們該如何交代!”
薑夫人道:“若非嶽府傳音報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都不知悉。你們是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她說著,腳步從容,從長街的儘頭走向李清淺的劍魔之軀。
嶽辰晴默默地驚了一下:“嶽府……?”
啊,是四舅後來報的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