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茫不懂,有的人的心是不能碰的,他們從來不會玩,清清冷冷的守著那一抔純澈的感情,他們擁有的私情就隻有那麼一點,一輩子,隻夠去澆灌一個人。
顧茫擁有著山川湖泊般充沛情感,他是不會理解的。
此時此刻,昏暗的廂房裡,墨熄盯著顧茫那雙透藍的眼睛——怎麼筋骨打碎,魂魄抽離,變了那麼多,卻偏偏在這種擾人的破毛病上不肯改。
墨熄道:“張嘴。”
顧茫瞪著他,那意思很明顯是在拒絕。
墨熄捏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說地要給他硬灌下去。
顧茫初時不肯鬆口,但墨熄是真的損,他直接捂了顧茫的口鼻,讓他呼吸不能,等顧茫漲紅了臉掙紮的時候,再突然把手一鬆,顧茫立刻開口喘氣,而他便捏著人家的下巴,強迫把藥灌進了嘴裡。
顧茫嗆咳連連,眼都被熏紅了,沙啞道:“為什麼要讓我喝這個!”
墨熄貝齒一碰,森森道:“因為你有病。”
“……”
“以後李微讓你吃藥,你最好老老實實地都喝掉。”墨熄道,“如果再鬨,鬨到要我來喂你,那就硬灌。”
他說完,瞥見顧茫唇角的藥漬:“自己擦乾淨。”
頭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打那之後,顧茫果然乖了很多,畢竟李微灌完他藥之後,還會給他一碗牛乳,或者一顆糖。但墨熄什麼都不給他,強灌還用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眼神看著他。
顧茫不懂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隻本能地覺得脖子後頭有些發涼。
如此喝儘了一個療程,在年終尾祭的前三天,墨熄領著顧茫再一次去了薑宅複診。
薑府的周管家引著他們進了大廳,富貴奢靡的錦繡廳堂內,薑拂黎正和一個中年男子在說著什麼。那男子穿著紫底術士袍,緣口繡著金邊,代表著他貴族出身的血統。可那男子滿眼疲憊,身形佝僂,卻無一絲意氣風發的權貴模樣。
男人身邊還跟著一個纖幼柔弱的女娃兒,也是紫衣金邊,她一直默默低著頭不說話,手裡握著一隻小竹蜻蜓,看起來乖巧又可愛。
墨熄第一眼看到這個狼狽的貴族時,並沒有想起他是誰,不過等瞧見這個小小的丫頭,墨熄便反應過來了——
這是長豐君和他那個患了狂心症的女兒。
他們走進來的時候,長豐君正揩著眼角的淚,磕磕巴巴地和薑拂黎道謝,薑拂黎與他說:“你先回府去吧,令嬡暫住薑某這裡,薑某收了錢,自然會好好照料。你不必擔心。”
“真的是……真的是勞煩薑藥師了,再過三日就是尾祭了,我不在帝都,若留蘭兒一個人在家裡,我是怎麼也放心不下的……”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你又沒賒賬,又沒欠我,有什麼好謝的。”
長豐君就摸著小女蘭兒的頭,倦容疲怠的臉龐上努力拾掇起一些笑意:“丫頭,爹爹過幾天要隨君上去祭祀啦,路上苦寒,不能帶你。你要乖乖的,待在薑大夫府上,不要給大夫添麻煩,知不知道?”
蘭兒雖然年幼,但她顯然已因自己的病情遭受過許多的排擠與欺淩,她顯得格外懂事聽話,似乎在時刻擔心著自己會被拋棄,會給彆人帶來傷害,所以她的動作與言語都是輕輕地:“爹爹去多久?”
“很快,最遲七天,爹爹就回來接你。”
蘭兒眼裡有些水汽,但她也不說什麼,隱忍著,點了點頭。
長豐君又一次謝了薑拂黎,轉過頭來,正看到墨熄和顧茫進了宅邸。大概是被其他貴族排擠慘了,這個鬢生華發的中年男子就像驚弓之鳥,以一種與他年歲身份全然不同的惶恐,瑟然低頭:“羲和君……”
墨熄心中不忍,但他一貫不太會表達自己,於是隻是和他打了招呼。
在他記憶裡,長豐君一直是個很老實本分的人,正因為太老實本分,太與世無爭了,所以他這一脈貴胄的勢力日趨熹微,到了後來,帝都一些普通修士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長豐君向墨熄問了安後,目光顫然地抬起,落到了顧茫身上。
而這時,墨熄也已經把自己的視線移開,看向了正站在薑拂黎身邊的小蘭兒。
大抵是覺察到了對方都在看自己領來的病人,他們二人幾乎是同時用了一種保護的語氣,墨熄說:“他沒有危險。”
長豐君:“她沒有危險。”
兩人有一瞬短暫的尷尬沉默。
最後是墨熄道:“我明白,你不必擔心。”
長豐君這些日子到哪裡都要和人解釋女兒的病情,懇求各家貴族不要將他女兒逐出學宮毀去靈核,受儘了太多為難折辱。陡然聽到羲和君這般還算寬和的語氣,竟是心中一酸,幾乎就要落淚。
他匆匆低頭向墨熄道了謝,又回頭看了一眼蘭兒,擔心自己越留得久,越舍不得女兒,便轉身離府去了。
薑拂黎給顧茫切了脈,重新將藥方調整一番,而後起身,看了一眼顧茫和小蘭兒,說道:“羲和君,借一步到後院說話。”
墨熄皺了起了眉:“留他們在這裡?”
周管家笑道:“羲和君儘可放心,我在這裡看著呢,出不了什麼事的。”
“若是薑某的病人能在薑某府上鬨出什麼亂子,我這醫館也不必開了。”薑拂黎說著,瞥了顧茫脖頸上的黑環一眼,言語中頗有對此類物件的鄙薄,“更何況顧茫不是還戴著羲和君給他的鎖奴環麼?”
其實墨熄也知道薑府的周全程度不亞於嶽府,這麼一會兒時間根本不會出什麼狀況。
但是他就是對顧茫在外麵離開自己的視線有一種莫名的不安與焦躁。這種情緒非但沒有隨著顧茫與他的朝夕相處而減緩,反而變得越來越偏執,越來越強烈。
再這樣下去,恐怕要來找薑拂黎看病的就不止顧茫一個人,他自己也得開藥了。
薑府後院栽種著許多奇花異木,終年靈力流轉不斷,四季芳菲。
薑拂黎與墨熄沿著迤邐樓廊邊走邊談,薑拂黎道:“後天就是年終尾祭了,你們這些純血貴族,都得跟君上啟程去喚魂淵祭祀吧。”
墨熄點了點頭:“每年慣例。”
“長豐君把他女兒托與我了,你呢,怎麼打算。”
“顧茫太過危險,我會稟明君上,帶他一同前去。”
薑拂黎說:“想你也是這個答案。不過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他停下腳步,在雲天花影中回過頭來,負手道,“顧茫的脈象沉穩,有恢複之態。你去喚魂淵的路上要多有留心——短則五日,長則一月,他必然能想起一些零星的碎片。”
墨熄心中猛地一顫,指捏透掌。
“我會再給你開七帖藥,儘量緩到他回城。萬一記憶於重華不利,也可及時鎖控。”薑拂黎說,“不過世事難料,羲和君,他的第一次記憶恢複就在這段時日了,你心裡要有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工作和三次元滴事情很多,我晚上十點不一定能及時來回,不過如果晚上不能回,我也會儘量在白天擠時間來回複噠~麼麼啾~蟹蟹你們qaq一天為啥隻有24小時……要是有4時就好了嗚嗚~(>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