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重返八年前(1 / 2)

餘汙 肉包不吃肉 8913 字 8個月前

() 墨熄睜開眸子時, 映入眼簾的是暗青色流雲紋幔帳,帳簾輕輕飄拂, 碎了外頭的朦朧天光。

他心有一瞬的茫然, 自己這是在什麼地方?

隨即意識到, 是了,他與顧茫一同被吸入了時光鏡中,這是上古神鏡投射出的過往歲月。

雖然這並不是真正的時空之旅,但鏡中世界與真實世界其實是分毫無差的,他可以與當年的人發生對話,可以對當年的事進行改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回到過去了。

而且是一段對於顧茫而言極度痛苦的過去。

這個認知讓墨熄心跳驀地加速,他立刻從床上坐起, 一頭黑玉般的墨發流散滿肩, 他一把將幔帳掀開——這是羲和府自己的臥榻處。他環顧四周,房內的布置和如今相差的並不遠,隻是武器架上少去幾柄刀劍, 牆上還掛著一幅廣陵桃花圖。

走到窗台擺著的日晷邊。這日晷是嶽府所製,終年流淌著金色靈流, 隻需以指節輕扣, 它便會浮現出今夕何年、此為何時。墨熄抬手在日晷的靈流光麵上輕輕一點, 猶如漣漪四散, 日晷上顯出一行篆書小字來。

墨熄看著日晷顯出的年月,胸腔內那個器官的跳動越來越厲害,麵色也愈來愈蒼白……

果然是這一年。

果然回到了這一年……

他驀地閉上眼睛, 睫毛細微地顫動著,喉結上下滾動。

他永遠也不會忘掉這一年,顧茫因鳳鳴山大敗被削權貶職,陸展星被斬首,王八軍殘部被羈押。

是顧茫決意叛變的那年。

而這一天……墨熄蒼白修長的手指尖撫過一塵不染的日晷,摩挲著上麵流淌的字跡,心頭的苦澀如黃雲蔽日,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這一天,則是他受命北去,離開帝都的日子。

當時顧茫已經飽受迫害,終日在瓦肆窯子裡嘻嘻哈哈地度日,他幾番勸阻無用,於是隻能等著歲月將顧茫的傷痛撫平。他那時候太天真了,覺得顧茫會和從前一樣挺過來,忍過這些苦楚與困難,他覺得總有那麼一天。

可他失策了。

顧茫沒能撐過這關,當他完成使命返回帝都時,顧茫已經離開了重華——又過幾月,前方沙場傳來了顧茫叛變、投歸燎國的消息。

他甚至沒有覺察到顧茫的異心,沒能在了解顧茫心意的情況下,和顧茫好好地談一談。

他甚至沒來得及和顧茫說上幾句話,沒來得及在顧茫還未一腳踏入地獄前,做出最後的挽留。

可此刻他竟回到了這一年這一天,回到他曾無數次在午夜夢回返至的時光裡,回到……回到這或許能夠扭轉命盤的時刻。

哪怕知道時光鏡無法真正的改變過去,墨熄的心還是一下子像被燙著了似的揪緊,他甚至來不及將衣冠穿戴整齊便驀地推門而出。八年前的豔陽猛地照到他臉上,將他眼眸刺得酸澀生疼,他卻不願閉眼,忍著想要流淚的衝動,近乎貪婪地望著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隅。

拐角處忽地傳來一聲驚訝的輕輕的叫聲,“哎呀”,隨即倉皇道:“問主上安!”

墨熄轉過頭,胸腔中又是一陣異樣的翻騰——

這一年,李微還沒有來到他的府上,此刻向他打招呼的是當時羲和府收的一個叫做霜秋的大丫鬟。這姑娘是墨熄在路邊看到的一個可憐乞兒,墨熄不忍她被不懷好意的男子欺辱,於是將她收留在府中。墨熄見她做事聰明伶俐,曾有過將她任為羲和府大管家的念頭,但不久後發現她竟是慕容憐派在他身邊的暗子,對他竟存勾引謀害之意,於是便將她逐出了宅邸。

霜秋端著水盆,柔柔欠身:“主上今日午睡醒的好早,我這便去催人給您準備茶點。”

墨熄當年憐其孤苦,對她一直十分客氣,然而此時回頭再看,隻覺得分外惡心,於是拂袖道:“不必了。”

“主上可是沒有胃口?我前些日子釀了一些清冽爽口的梅子酒,若是主上不嫌棄……”

墨熄硬冷道:“我說不必了。”

霜秋終於覺出墨熄的狀態有些不對,她不敢再冒進,於是低眸屈膝,行了一禮,柔聲道:“是。”頓了頓,又頗不甘心道,“但我、我……也隻是關心主上,還望主上勿怪。”

墨熄雖對她頗為厭煩,但他並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也懶得和一個女人計較,更何況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想做。

“給我備一套常服,我要出門。”

“主上要出城嗎?”

墨熄頓了頓,說道:“入宮。”

依照上古殘卷中對於時光鏡的記載,進入鏡中的人會完全回到當年的情形之中,體態、樣貌、思想,都將被還原。而他之所以還能留有現世的記憶,想來是因為他是跟隨顧茫一同被挾入鏡中的,他隻是一個誤入者。

至於顧茫……恐怕已經完全被逆轉成了當年的狀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從鏡子外穿過來的,更彆提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墨熄此刻去城內找人,能找的隻是當年的那個顧帥——那個正處於人生低穀,極度落魄的顧師兄。

這意味什麼?意味著自己竟有機會能和叛變前夕的顧茫相交談!

想到這裡,墨熄的手指尖都有些微微發顫——八年後的自己,穿過時光,即將麵對八年前的顧茫。

他可以問顧茫很多事情,可以清楚地看到顧茫叛變前夕的精神狀態,可以探知顧茫當時的心情如何,可以知道叛變前的具體細節如何……

甚至,可以試探出自己當年究竟要怎麼做,才可以避免顧茫叛國的結局。

儘管這種嘗試是無濟於事的,當江夜雪把他們從時光鏡裡救出來後,所有的改變都會煙消雲散,但至少墨熄覺得,那些困擾了他八年之久的疑問、困頓、痛苦與不解,或許都能在這番交談中得到一個解說。

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先去王城一趟。

“羲和君!”

“拜見羲和君!”

入宮城,羽林低首抱臂行禮,他們頭上鮮紅的羽雉簌簌抖動,甲光在旭日映照下直晃人眼。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即使墨熄此刻內心複雜紊亂,也不由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些熟悉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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