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齊點頭,“必須的啊。”他大手一揮,十分豪爽,“賺了銀子算我們三個的。”
“感情你出錢,我出力,張遠兄坐享漁翁之利?”榮楚看向笑得不行的張遠道。
張遠忙止了笑,“這錢我不要,賺了我也不要,你們彆害我。”
“你跑得掉嗎?”趙齊攬住他的肩膀笑著威脅。
榮楚也攬住他的另一邊肩膀,“對啊,之前可是你說要拜把子的。”
“我現在收回拜把子的話還來得及嗎?”張遠問。
榮楚和趙齊異口同聲道:“來不及了!”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舍命陪兄弟了。”張遠露出一副悲壯的神情。
“哈哈哈……”
馬車裡傳出三人爽朗的笑聲。
這樣一番插科打諢,疏散了三人心中緊張的情緒,進考場時,三人的神情比其它人都要輕鬆。
榮楚最後一個去的禮部報名,所以入場的時候也最晚,張遠、趙齊兩個進去許久了才輪到他。
三月的天氣還有些涼,進考場又不能穿太多,會試的搜身比鄉試嚴格多了,規定穿衣的數量和厚度,還規定了帶多少東西進去,帶什麼東西進去,規定範圍外的物品一律不準帶入考場。
所以他們這群文弱書生個個穿得單薄,提著為數不多的東西進了考場。
淩晨的風夾雜著濃濃的寒意,吹得他們直打哆嗦,但誰也不敢抱怨。
會試的考場與鄉試也有些不同,雖然考場的麵積大,但號房的麵積卻小許多,估計是考會試的人太多的緣故,號房做大了考生安排不下。
號房是獨立的小房間,考試其間吃喝拉撒全在裡麵,所以配套了一個小馬桶。
這樣一來就不用出去上茅廁了,好處是不會再有臭氣熏天的臭號,壞處是三天都得關在這個簡陋的小屋子裡,不能出去走動。
榮楚這個現代人靈魂是習慣了家裡有茅廁的,隻是三天的排泄物都堆在一起不處理,那氣味也會很酸爽。
不過榮楚早有準備,在家時讓周雲娘給他做了幾個口罩,其實也就是汗巾子,多了兩個耳掛罷了,但也比什麼也不戴乾嗅臭味強些,大不了他頭兩日少吃少喝點,儘量減少排泄次數。
這些都是後話了,他也暫且顧不上,因為天亮了,試卷發下來,他得收拾一番準備答題。
收拾完他開始看試卷,和鄉試考的內容是差不多的,題目有五道,但晚上就要交卷,所以題量大時間緊,不能耽擱。
好在那些題目對於榮楚來說都不難,不過還得揣摩主考官的心思來答。
他一邊研墨,一邊回想張遠在馬車裡和他說的那些話,等墨磨好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執筆醮墨,開始答題。
等答完一道題,官差們發放了早飯。
是的,會試是不用自己帶吃食,飯菜都由考場免費提供,這點還是讓榮楚很滿意的,畢竟再也不用吃自己帶的乾糧和放久了發臭的食物。
榮楚早上起得早,在門口折騰一通,剛剛費了一番腦筋確實餓極了,也顧不得答題,擱了筆就開始吃,很快吃完又喝了一碗水,他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兒。
嗝一打,他就想起之前要少吃少喝的決定,但看著空空的碗,貌似也來不及了,隻得作罷。
接下來的午飯他也沒少吃,因為答題實在太耗費精力,興許是太累了吸收得也好,他連吃了兩頓也沒有要上大號的感覺,一天下來隻上了兩次小號。
第一天的試卷提前做完上交,榮楚也顧不得臭,去上了次大號,好在馬桶有個蓋子,上完蓋上味道就壓住了。
考完一天實在累,榮楚吃了點東西就睡了,養精蓄銳迎接明天的考試。
但三月天的晚上很冷,他穿得薄,又沒被子,根本睡不踏實,他相信彆人也和他一樣,因為他聽到隔壁不停的發出跺腳的聲音。
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待三天,身體不好的真的會生病。
好在考場發了些炭,燃起來也能驅驅寒。
炭燃起來,榮楚覺得好些了,但為了不讓自己生病,在睡前還是做了一套健身操,動起來可以讓全身血液循環,增加熱量,果然,不多時,榮楚身上就熱了起來,等微微要出汗的時候,榮楚就停下來,趕緊睡覺。
第一天晚上睡得還算好,但不是在家裡的床上,有些不習慣,也就沒睡得那麼踏實,第一天榮楚覺得精力不比昨天,但好在今天的題隻有四道,相對於昨天的也容易些,他在規定的時間內答完了。
答完題第一場的考試就結束了,等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去。
今天他又上了一次大號,馬桶裡的氣味變得很重,蓋子也有些壓不住,他戴上‘口罩’強迫自己睡覺。
今天晚上比昨天晚上還要冷些,即使燃著炭盆,睡到半夜也覺得自己像睡在冰塊上,實在煎熬,想著過了今晚就可以回去睡了,榮楚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第一天早上考場開了門,榮楚提著東西半刻也不想多待離開了考場,出去的時候聽到了一大串的噴嚏聲,他歎了口氣,古代的考試真不是人做的事,太造孽了。
好在他暫時沒覺得有什麼事,隻是有些累而已。
找到順子和自家馬車後,他被順子扶著上了馬車,直奔住處,回到宅子,趙齊和張遠竟然還沒回來,他也顧不上了,趕緊洗漱一番,又喝了碗順子提前準備好的薑汁紅糖水,蒙著被子睡了。
睡了沒多久,聽到隔壁屋子有開門聲和低低說話的聲音,他爬起來打開門,果然見張遠、趙齊回來了,憔悴疲憊爬滿了兩張清秀的臉,他詢問一番,得知兩人都喝了驅寒的湯藥後,便不耽誤時間,各自回屋睡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傍晚時分,三人起來吃了東西,因進場是在半夜,所以還有點時間就聊了聊考題,發現他們答得都不錯,精氣神又回來了。
半夜再次入場,榮楚發現入場的人數竟少了很多,難道那些沒來的都病倒了?
除此之外也沒有彆的可能了。
考一場就少一批人,這就是一場淘汰賽。
進入號房,裡麵的馬桶已經清理乾淨,新的挑戰又開始了。
本以為接下來的夜晚又是在寒冷中煎熬度過,沒想到氣溫有所升高,晚上不太冷,點上炭盆能安穩睡一覺。
第一場考完,總算沒聽到多少噴嚏聲了。
也沒有發生火災,漏雨打濕試卷等禍事。
隻是到第三場第一天下午的時候,天氣又驟然降溫了,下起了雨,還夾雜著冰雹子,嘩啦啦的打在號房的瓦片上,讓人心驚。
下冰雹,這是倒春寒。
這樣寒冷的天氣榮楚是睡不著了,他也斷定,這一晚上沒有一個人能睡得著。
不出所料,整個號房都是跺腳聲,還混合著噴嚏聲,伴隨著外麵的風聲和冰雹聲,熱鬨極了。
下半夜,榮楚又見就了另一番熱鬨,士卒抬著一個又一個病倒的考生從他號房經過,一直就沒停,直到天亮時分,吵鬨才漸漸消退。
這一夜極其艱熬,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終於解脫了,榮楚還來不及高興,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完了,他也中招了。
他揉了揉發塞的鼻子和昏昏沉沉的頭,支撐著走出號房。
順子早就等在外麵,見他出來飛奔向前給他裹上一件棉襖,然後扶住了他,急問:“公子,你咋樣了?”
榮楚裹緊棉襖,靠在溫暖的順子身上,感歎自己收下順子這個決定有多正確,平日他就不說了,至少在這個時候,順子起的作用是極大的。
“就是有點受寒,沒大礙,你彆緊張。”榮楚見他急得眼眶都紅了,語氣輕鬆的寬慰道。
順子聲音裡都帶了哭腔,“公子沒事就好,張舉人和趙舉人都病倒了,已經先回去了,我看到他們一出來就暈了過去,心裡怕極了,就怕你在裡麵有個啥事沒有人照顧你。”
他說到這還抬袖抹了把淚,是真的嚇著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慘烈的場麵,那些考生進去時好好的,出來時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有的披頭散發神情癲狂,有的呆愣木納像失了魂魄,有的臉色慘白如同生了重病,還有的一出門就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看到這種種慘狀,他總算是明白自家公子以前的風光來得有多麼不易?
榮楚見他竟然替自己擔心得哭了,心裡說不出的感動溫暖,他寬慰道:“我沒事,我們快回去吧,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倆個竟然暈倒了,一定是受了風寒,希望他們沒事才好。
順子吸了吸鼻子應下,扶著他上了馬車。
回到住處,大夫已經給張遠一人看過了,兩人確實受了風寒,又加上疲累過度,這才暈倒的,沒有發高熱,吃幾服散寒的藥就沒事了。
榮楚放下心來,大夫順便也給他看了,也受了風寒,但比兩人要輕些,一起開了藥。
剛送走大夫,王大人就風風火火的趕來了,看了張遠,得知他沒大礙後麵上大鬆,叮囑讓他好好休息,就出了屋子。
“王大人慢走。”榮楚拱手相送。
王大人見外甥和趙齊都病倒了,榮楚竟沒什麼事,不由得多了幾分讚賞,“你的身體和心理素質都不錯,繼續努力,本官很看好你。”
“多謝王大人。”榮楚笑著道謝。
王大人走後,榮楚頓時覺得全身無力,其實他也沒王大人說得那麼厲害,剛剛都是在強撐著,等人離開了,他連東西也顧不得吃,洗了個熱水澡,喝了驅寒的湯藥就睡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榮楚三人這一病就病了小半月,天氣反反複複,他們的風寒也反反複複,直到春寒退散,天氣越來越暖和,他們的病才完全痊愈。
病雖好了,但三人也沒怎麼出門,因為他們聽說之前有舉人出門出了意外,險些喪了命。
據說那位出事的舉人對外說自己考得極好,很有可能中會元。
出事的還不止那位自以為會中會元的考生,還有一些覺得自己考得比較好的。
榮楚幾個便察覺出這當中的名堂,商量好儘量待在屋裡少出門。
病了好些時日,如今好了還不能出門,趙齊都悶壞了,抱怨起來,“我們府城都不曾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這京城天子腳下怎會有此等齷齪之事?難道那些人不怕被查出來嗎?”
“就是因為這是京城,魚龍混雜,所以才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張遠道。
榮楚點點頭,是啊,人多雜亂,關係也錯綜複雜,所以才會有人渾水摸魚,在背地裡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那些出事的舉人都是些寒門子弟或者背景不強的人家,想來是打聽過對方的情況才動的手,他們三個除了張遠有官家背景外,他和趙齊都無權無勢,如果出去招搖過市,很容易成為對方下手的目標。
趙齊氣道:“那咱們就關在屋裡哪也不去?這也太憋屈了吧?”
榮楚看著氣鼓鼓的趙齊勸道:“不出去就不出去吧,留在屋裡溫書也好。”
如果這次考中會試,就馬上要考殿試,也確實應該多多溫書,爭取在殿試取得一個好名次。
“考試關在號房,考完關在屋裡,可真有意思。”趙齊嘲諷道。
張遠也勸道:“等我們以後考出功名,日日待在京城,你還怕沒有出去逛的時日嗎?暫且忍忍吧。”
“行吧行吧,不然還能怎樣?”趙齊擺擺手,一副認命的神情。
接下來的日子,三人都在屋裡溫書,實在煩悶了就擺盤棋對弈,或者比比對子詩文等,日子倒也好打發,轉眼過了半月,到了放榜的日子。
一大早,趙齊就穿戴整齊,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終於可以出門了,可憋死我了。”
張遠和榮楚是不打算出去的,人太多,不想去擠,讓書童去看就成。
但兩人也穿戴好出來了,聞言,榮楚打趣道:“不知道的以為你被關了三年五載呢?”
“要是關我個三年五載,我非得瘋了不可。”趙齊一想就覺得可怕。
張遠不放心問:“你真的要親自去嗎?”
會試的考生更多,今日放榜肯定無比擁擠,趙齊這身板經得起擠嗎?
“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在這等消息吧。”張遠勸道。
趙齊搖頭,“不成,我得去。”
一則關了這些天,他實在是想出去走走了,一則,他必須要親自去看榮楚的名次,這關乎著他的錢袋。
張遠見勸不住,也不再多說,叮囑他擠不進就不要去擠,讓書童去就是了。
趙齊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反正跑得比兔子還快,帶著順子幾個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榮楚和張遠無奈搖了搖頭,去廳裡擺一盤棋,邊下邊等著消息。
起初兩人還算淡定,你一子我一子的下著棋,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趙齊卻遲遲未歸,張遠就有些坐不住了。
“到你了,張遠兄。”榮楚下完後,見張遠遲遲沒動,點了點棋盤提醒。
張遠心思早已經不在棋盤上,時不時朝門口望一眼,一有風吹草動就提起心,這會子則在想要是自己沒中家人會多失望,因而想得走了神,忘了落子。
他歉意的看了榮楚一眼,抬手落了一子。
榮楚見他落子的位置,笑道:“張遠兄要是走這裡,我就贏了。”
“那我再考慮考慮?”張遠細細一看,確實是走錯了,忙把棋子拿起來。
榮楚無奈道:“張遠兄心不在此,這棋咱還是彆下了。”
張遠確實沒心思下棋了,聞言放了棋子,站起身道:“這都快響午了,趙齊兄去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回來?”
“張遠兄彆急,也許就快回來了。”榮楚見天色也不早了,就算再擁擠趙齊也該看了榜返回。
果然他話剛落,就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趙齊就衣衫不整的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同樣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順子幾個。
張遠見人回來了,三步並作兩步迎向前,“趙齊兄你可回來了,怎麼樣?”
趙齊風風火火走進來,歡喜道:“中了,中了,我們三個都中了!”
張遠大鬆了口氣,臉上立即浮現欣喜。
榮楚也笑了,拍了拍張遠的肩膀道:“看,白緊張了一場吧!”
“我們多少名?”張遠笑著點點頭,再問趙齊。
趙齊灌了杯水,方回道:“你一十一,我三十三。”
張遠對這名次很滿意,畢竟參加會試的是全國各地所有的舉人,藏龍臥虎的,他能拿到這樣的名次已經很不錯了,高興一笑,他再問,“榮楚兄呢?”
“他呀!”趙齊拍了拍掛在腰間的錢袋,樂得見牙不見眼,“我賺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