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義這一晚睡得極其不穩,他做了許許多多的夢,夢到自己從科考走過來的點點滴滴,也夢到了那些被他所害的人來找他算賬,他大叫著從夢中驚醒,額頭上的汗像雨水一般滴落。
看到熟悉的房間,他這才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想到夢裡的情景,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是,會試過後那些考生出的‘意外’是他做的。
他是鄉試解元,他想連中三元,但會試時因為天氣反複,他受了風寒,考得並不是很好,他怕會元旁落,便讓墨竹製造意外,讓那些覺得自己考得好的考生出事,這樣一來,會元就是他了。
可是他沒料到,真正的會元是榮楚,不是那些他暗中動手加害的人。
成績公布,事情已成定局,他雖然失望但也知道沒有辦法改變局麵,沒有考中會元,他無法實現三元及第的佳話,隻得作罷,一心溫書,希望在殿試取得好成績,得中一甲。
誰想到臨近殿試時,榮楚出了意外,官府查出是顧俊生從中加害,他想著要是讓顧俊生背下所有的事情,那就不會有人再查到他的頭上。
雖然墨竹行事謹慎,未留下線索讓官府查到,但也怕意外,如果把一切都推到顧俊生頭上,那他就高枕無憂了。
於是他暗中出力,讓官府查出之前的事情也是顧俊生所為,最後果然如他所料,顧俊生替他背下了所有的罪名。
他心中再無顧慮,殿試時發揮得極好,如願考中一甲,成為傍眼,雖然不是狀元,沒有那獨一無二的風光,但也能直接做官,不必再經曆嚴苛的科考,且隻要他好好努力,加上家族的人脈,他一定會比榮楚混得好。
他得中傍眼,其中風光更是無法用言語形容,他不再去計較沒有三元及第,沒有考中狀元的遺憾,將科舉生涯畫上了句號,開啟他的官場生涯。
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做官上,也對以後的人生充滿了憧憬,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榮楚竟然知道了顧俊生是被冤枉的,還要替顧俊生翻案。
要是讓榮楚查出一切,他就完了,顧俊生如今的下場就是他的以後,他絕不能讓榮楚把事情查清。
想到這,他趕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向窗外,見天邊已經露了魚肚白,就要天亮了,不知道墨竹將事情辦妥了沒?
他再也沒有睡意,穿衣出門去尋墨竹。
可是問遍了府中上下,都說沒有看到墨竹。
黃忠義慌了,墨竹出去後就再沒有回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不多時,一個下人就衝了過來,著急喊道:“公子,不好了,外麵來了許多官差……”
黃忠義腦中一陣轟鳴,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在地。
“公子,您沒事吧?”下人將他扶住,緊張問。
黃忠義咽了咽卡在喉嚨裡的痰,問道:“官、官差來做甚?”
“小人不知,老爺夫人已經在前院,讓小人來通知公子。”下人回道。
黃忠義手指收攏成拳,半響才道:“那……去看看吧。”
到了前院,見官差將府中圍了起來,父母坐在廳裡,臉色十分難看。
見他過來,母親站起了身,喊了句:“義哥兒。”
父親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看到父母的神情,黃忠義便明白事情敗露了,心一瞬間沉了下去。
“黃大人,府尹大人有請,跟我們走一趟吧。”黃家世代在京城做官,領頭的官差有所忌憚,對黃忠義還算客氣。
黃忠義看了官差一眼,沒有出聲,他抬頭看向天空,明明是盛夏今日卻沒有太陽,烏雲蔽日,陰沉沉的。
他閉了閉眼,心中有一道聲音響起,他完了。
“黃大人?”官差見他沒有反應,再次出聲。
黃忠義睜開眼睛,鬆開了拳頭,無力道:“走吧。”
說罷轉頭看了廳裡的父母一眼,什麼也沒有說,跟著官差離去。
“義哥兒!”黃母淒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黃忠義步子微頓,但並沒有回頭,徑直出了府門,身後還傳來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父親炙熱的目光。
他不由得又握緊了拳頭,緊咬著腮幫子,在圍觀百姓的指點下上了馬車,往京兆府而去。
“怎麼會這樣?那些事怎麼會是義哥兒做的?”黃母哭著道:“是不是搞錯了?老爺,你趕緊去問清楚,是不是抓錯人了?”
黃父沉著臉道:“京兆府既然來家裡拿人,就必是證據確鑿,何須再問?”
以黃家在京城的地位,若不是證據確鑿,京兆府敢進府拿人嗎?
妻子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她隻是不願相信這一切是兒子所為,彆說妻子就是他也不願相信,兒子自幼體弱多病,少有出門,一門心思念書,那是一個多麼乖巧聰慧的孩子,要不是身子拖累了他,他早就出人頭地。
可哪怕他這個年紀才考□□名,他也是黃家未來的希望,怎麼就糊塗的做下這等錯事?
“那也得去啊,總不能就這樣糊裡糊塗的讓兒子被抓走!”黃母急道。
黃父重重歎息一聲,“你彆著急,我去看看。”
說罷帶著人急匆匆追了上去。
黃忠義被帶到了京兆府衙門的公堂上,京兆尹崔林端坐在案前,兩旁站滿了衙役,而堂中站著榮楚,榮楚旁邊跪著一個人,那跪著的人旁邊還爬著一個滿身是傷的人,黃忠義認出來,正是他的書童墨竹。
墨竹聽到腳步聲,緩緩支起身子轉過頭,見到黃忠義,哀聲喊了一句,“公子!”
這聲公子,叫得黃忠義心頭一顫,要說之前他還存了一絲僥幸,如今便是半點希望也沒了,墨竹傷成這般顯然已經受了刑,他的語氣和神情布滿愧疚,擺明了已經招出了所有的事情。
想到這,他覺得喉嚨陣陣發癢,但他不想咳嗽,這麼多人在場,他不想失態,然而喉嚨的癢意越來越重,他實在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帶他過來的官差扶住了他,他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繼續被帶著進去。
“下官黃忠義,見過崔大人。”黃忠義走到榮楚身邊,但未看榮楚一眼,抱拳行禮。
崔林看著黃忠義,心中百感交集,原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那個貢士顧俊生做的,沒想到峰回路轉,又查出傍眼黃忠義……
黃忠義才剛剛當了官,如今他的官路怕是要斷在今日了。
雖然感歎,但案子得審,他拿起驚堂木拍在案上,威嚴道:“黃大人,那名叫墨竹的男子是不是你的隨從?”
黃忠義看了墨竹一眼,點點頭,“回大人,正是下官的書童墨竹。”
“他昨晚上收賣他人往榮大人家中行竊,被榮大人當場抓獲,後又招出會試過後考生出事的諸多事情皆是黃大人你指使他暗中所為,黃大人可認?”崔林問道。
黃忠義閉了閉眼,暗暗拽緊了拳頭。
榮楚啊榮楚,你為什麼要多管閒事,要是你不多管閒事,我也不會出此下策,顧俊生明明害過你,你為什麼還要幫他?
崔林見他不出聲,再次問道:“墨竹招供的所有罪行,黃大人可認?”
黃忠義好一會兒才掀袍跪在地上,“下官……認。”
崔林本以為他還要狡辯幾句,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爽快的承認了,看了榮楚一眼,道:“既然黃大人供認不諱,來人,讓黃大人簽字畫押。”
榮楚也沒想到黃忠義一句也不為自己辯解,直接承認,不由得暗一聲。
他早就命人盯住了黃府,所以昨天晚上墨竹所有的舉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墨竹收買的人一進家中就被拿下了,同時,也將在附近等消息的墨竹一並拿下,送往京兆府。
京兆尹崔林連夜審問,大刑之下,墨竹沒扛住,將事情吐了個一乾二淨。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之前的一切都是黃忠義所為。
師爺拿著認罪狀走向前,讓黃忠義按手印,榮楚見黃忠義抬起來的手抖得厲害,他無奈搖了搖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黃父趕來時,正好看到黃忠義在認罪狀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他驚得倒退一步,心中僅存的希望也破滅了。
黃忠義察覺到公堂外的動靜,轉頭看去,正好對上父親絕望的眼神,他心頭揪緊,胸口襲來陣陣悶痛,他站起身,轉向父親的方向跪下去,磕了三個頭,“父親,孩兒不孝!”
話音剛落,喉嚨裡湧出一陣腥甜,他極力想咽下去,可是一口痰卡在喉嚨,他根本就咽不下,最後不受控製的噴了出來。
一地的鮮血。
黃忠義失了力氣,倒在了地上。
黃父愣了愣,而後驚喊著衝了進去,“義哥兒!”
榮楚舒出一口濁氣,朝崔林拱手一禮,轉身離開。
*
“沒想到事情辦得這樣順利,相信很快顧俊生就會被放出來了吧?”趙齊喝了口茶,笑道。
張遠點點頭,“黃忠義認了罪,黃家就算權勢再大也沒辦法救改變這個局麵。”
“唉,說來黃忠義也真是傻,黃家世代為官,黃忠義就算隻得中二甲,在家族的運作下也能有一番好前程,怎麼會鋌而走險去做那樣的事?這下好了,十幾年寒窗苦讀得的功名和官職一朝打了水漂,落得個一無所有的下場。”趙齊感歎道。
張遠也是陣陣歎息,“人的**總是無止境的,好了還想再好,在**的驅使下,他們哪會想到自己已經擁有得比普通人多得多?”
“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到頭來反而被象給踩死了。”趙齊道。
張遠點點頭,見榮楚一直沒說話,問道:“榮楚兄,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接下來該如何證明是我師兄唆使顧俊生對我下手的?”榮楚道。
黃忠義認了罪,便已經幫顧俊生洗刷了冤屈,接下來就是要揭露鄭子決的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