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退親。
他不喜歡姚惜。
這樣的兩句話, 忽然就從薑雪寧腦海深處浮了出來, 像是兩塊石頭一般砸進了她的心底, 打破了她強作的平靜與鎮定,帶來無限的歡欣與雀躍。
再不需要有什麼顧忌。
因為是張遮自己不喜歡姚惜, 是張遮自己要退親, 而她在這件事上問心無愧,沒有使什麼暗中的手段, 她仍舊遵守了與他上一世的承諾,不算個壞人。
薑雪寧心跳快極了。
張遮說完這二字後, 便又道了一聲“多謝”,一聲“告辭”, 轉身沿著那長長的宮道去了。
天上的明月發暗。
星光卻因此璀璨。
明明這為夜色籠罩的深宮裡處處都是不可測的危機,可薑雪寧卻覺得滿天的光華都披在他身上, 而她竟無比地想要化作其中一道, 為他照亮崎嶇的歸途。
前麵有陳瀛等他。
小太監拎著燈籠垂首。
張遮的身影漸漸近了。
薑雪寧終究覺得自己要站在原地看太久, 落在有心人眼底,難免太露痕跡, 便轉了身往回走。
背過身的刹那,笑容便在唇邊溢出。
儘管今夜短短幾個時辰之內已遭逢了一場幾乎涉及生死的危難,可在這難得的安靜裡,她竟暫時不願去多想, 隻想純粹地浸在這種歡喜裡, 哪怕隻有一點,也隻有短短的片刻。
連著腳步都不由輕快。
在轉過前麵岔路拐角的時候, 她終於沒忍住起了一分玩心,往前跳了一步。
“呀!”
拐角那邊忽然傳來驚嚇的一聲。
小太監拎在手裡的燈籠都跟著晃了晃,下意識道:“大膽,竟敢衝撞少師大人!”
“……”
薑雪寧抬起頭來,就看見謝危立在她麵前,似乎也是沒想到會有個人從拐角裡蹦出來,眼底有一刹的驚訝,但待看清是她之後,眉頭便重重皺了起來。
她忽然渾身僵硬。
謝危轉頭,目光越過她,向著她來的那條道看了一眼。
那頭陳瀛與張遮剛好走到儘頭。
不片刻便沒了身影。
可謝危略略一想便知,這時辰才從內宮中出去的外臣,除卻刑部陳、張二人外不作他想,再看薑雪寧這得意忘形模樣,哪裡像是才遭人陷害、躲過一劫?
薑雪寧莫名有點發怵,慢慢站直了身子,好像剛才那個一步跳到人麵前的不是她一樣,恭敬地欠了身,向謝危行禮:“謝先生好。”
謝危靜靜看著她:“便這般高興嗎?”
薑雪寧頭皮發麻。
謝危隻從身旁那小太監手中接過了燈籠,又向他一擺手,命他退走,才道:“我若是你,才遭人陷害,僥幸逃過一命,是萬萬笑不出來的。”
又來教訓她。
薑雪寧聽出他語氣不大好,想自己在這宮中能得的歡愉也不過片刻,還不能準許人高興高興嗎?有心要回敬兩句,又想處境本已艱難,若再真得罪他,可是真的寸步難行了。
是以搭了眼簾不說話。
謝危便提了那燈籠往前走,道:“今日在慈寧宮中如何,可有看出是誰要害你?”
薑雪寧有點愣。
謝危轉頭看她還傻站在原地,眉頭便又皺得深了些:“你不知道跟上?”
薑雪寧道:“可我不走這條路。”
謝危道:“仰止齋同出宮一個方向,你走不走?”
薑雪寧一縮脖子,終於反應過來:這可是謝危啊,人打個燈籠走前麵,叫她跟,她便跟了,不聽話不是找死麼?
她低頭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