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093章 大勇(1 / 2)

坤寧 時鏡 9007 字 9個月前

() 冬日下雨, 朔風吹拂。

街道上的行人本也不多, 這時更加冷清下來。

京中各處坊市都少人問津,店鋪的老板夥計們徒然望著那天空興歎。

隻是沒過多久, 那靜寂的街道儘頭竟傳來了噠噠的馬蹄聲,沉重地連成一片,更有呼喝之聲夾雜其中,不片刻便有一名身披盔甲的、須發灰白的將軍高高騎坐在馬上, 率著一乾騎兵自街道上迅疾地奔過,隻往京城城門處禁軍駐紮之地而去。

人人看了個心驚膽寒。

待這肅殺的一隊人從這條街上離開之後, 店鋪中的老板夥計們才敢歎出頭來,卻個個害怕得緊:“這又是出了什麼事啊?”

朔風越緊,天際彤雲密布。

掉下來的雨很快便變成了雪, 今冬的第一場雪, 終是下下來了。

有時候薑雪寧想想,上天終究還是留了幾分垂憐給她的。

至少又讓她遇到張遮。

她從水榭旁邊繞過來,很快就到了前廳。不大的細雪自天際紛紛揚揚地灑落, 她見著隻覺有些歎惋:張遮最愛的是雨, 如今變作雪,他該不很高興吧?

前廳裡賓客已然滿座。

她本也想直接入席。

不過走到前方遊廊拐角下的時候竟看見了薑伯遊,他似乎正在同朝中的同僚說話。

今日燕臨冠禮, 朝中也有一些官員冒險來了。

薑伯遊自然是其中之一。

他穿著一身石青百福紋圓領袍, 同另一人站在院中栽種著的那棵勁鬆下麵,眉頭緊鎖,聽著那人說話, 不由得直搖頭:“得罪了彆家還好說,得罪了這位蕭二公子卻是有些難辦,這鄭家人也真是可憐。”

那人歎息:“誰說不是呢,西市口這邊都知道鄭家人,聽說還有個兒子送去了宮裡當差,雖不算什麼豪門世家,可小老百姓日子過著也算不錯。但遇到蕭氏一族,霸人田產,逼人遷祖墳也就罷了,還想把人一家子送進牢裡,未免有些慘了。”

話剛說完他抬頭就看見了薑雪寧。

於是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向著薑伯遊笑著道:“侍郎大人先前念叨許久,這不,令愛也到了。”

薑伯遊轉頭就看見了薑雪寧,原本緊鎖的眉頭便展開了些許,同那名同僚拱了拱手,微有歉意,那同僚也不介意,便也向薑雪寧拱了拱手,自入廳中去了。

薑雪寧方才過來時有聽見隻言片語。

她上前同薑伯□□禮,卻沒忍住問道:“父親方才與人說話時提到的可是西市胡口同裡頭的鄭家?”

薑伯遊道:“正是,怎麼,你認識?”

他想起那鄭家確有一個人在宮裡麵當差,心念一動,便多問了一句。

薑雪寧想起的卻是鄭保,因上一世鄭保乃是司禮監的掌印大太監,他住在哪裡自然是朝野上下人人都知曉的。“西市口胡同”這幾個字她還沒有忘記。

聽得薑伯遊肯定,她便留了個心眼。

上一回仰止齋之圍若無鄭保,隻怕還難度過,她便向薑伯遊道:“這一家人多半是在坤寧宮裡伺候的一名管事太監鄭保的家人,父親或許不知,女兒查抄仰止齋那一次得以虎口脫險多賴此人隨機應變,是個仁善忠義心腸。且後來謝先生曾告訴女兒,司禮監的王新義公公有心要收他做徒弟,不日將提拔去聖上身邊伺候……”

話說到後半句時,儘管周遭沒人,可她的聲音也依舊壓下來許多,僅薑伯遊能聽見。

鄭保會被王新義收為徒弟去司禮監伺候這件事,薑雪寧當然不是從謝危那邊知道的,謝危當初也不是特意要告知她這件事,可這並不妨礙她把謝危拖出來暫用。

果然,她把事情一說,薑伯遊麵色便微微一變。

官場上混久的人,向來是“聞弦歌而知雅意”,不需說深,便明白話後麵藏著的意思。

這鄭家人開罪了蕭氏那位板上釘釘要承繼家業的蕭燁公子,其實原不是鄭家人的錯,隻因蕭燁出遊京外時看中了一片山頭並著下麵的地,要圈作自己的獵場,興建避暑的彆府,於是把周邊的人家都趕了出去。

鄭家人祖墳與田產恰在那邊。

本以為能同蕭氏講講道理,不想告到衙門去反而引得蕭燁大怒,要反將這鄭家人送進衙門。

方才同薑伯遊說話的正是順天府尹。

這麼一件事落在手上,實在是燙手山芋,是以才向薑伯遊倒苦水。

眼下是多事之秋,對文武百官來說,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對薑伯遊來說也是如此。可若這鄭保在宮中有恩於寧丫頭,且有謝居安小友說此人大有前途,事情就不一樣了。

他擰眉深思。

末了對薑雪寧道:“此事我知曉了,你放心。”

冠禮在即,眾人都進去了。

薑伯遊便道:“你是同長公主殿下一道來的吧?走吧,我們也快進去。”

薑雪寧心知薑伯遊該是有了主意,但也不多問,隻道一聲“是”,接著便跟著薑伯遊入了廳中。

即便勇毅侯府已經不是全盛之時,這廳堂中也坐滿了盛服的賓客,往裡麵一眼便可看見坐在主賓位置上的謝危,他旁邊做的便是今日會為燕臨加冠的讚者。

薑雪寧匆匆看了一眼,小半部分都是熟麵孔。

上一世許多原本與勇毅侯府關係還算親厚的世家,收到侯府請帖後未至,後來燕臨還朝,謝危謀反,這些家族要麼被一並清算鏟滅,要麼退出紛爭散到權力邊緣;而不顧這風雨飄搖情形依舊趕赴侯府來賀燕臨冠禮的人,大多數人都成了新一屆權力的核心,就算有少數一些人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譴責起燕臨協助謝危謀反來,也都沒有引來什麼報複,即便沒撈著什麼大官,好歹也算安然無恙。

世間事有時候就是這般弄人:有時候想要避禍,卻不知避禍才會引來真禍;有時候想要得到,卻不知得到就是更深的失去。

沈芷衣等人到了之後左右看都沒瞧見薑雪寧,還有些著急,一看見她進來便連忙招手:“寧寧,這邊。”

薑雪寧便走了過去。

大乾朝男女大防雖然沒有那麼嚴重,可一般男子冠禮除長輩外基本都是沒有女賓來看的。但樂陽長公主沈芷衣畢竟身份尊貴,且與燕臨算得上一同長大的好友,自然能夠列席廳中,且位置還很靠前。

宮中這些伴讀都沾了她的光,位置在附近。

薑雪寧更是被沈芷衣一拉,直接坐在了她的身邊。

有人輕輕敲了敲廳裡麵一座小小的銅鐘,周遭便立刻安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聚集到了堂上。

穿上一身厚重華服的勇毅侯燕牧,在老管家的攙扶下,從後堂走了出來。眾人一見連忙行禮,燕牧麵上雖有病色,可今日這樣喜慶的日子裡也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很有幾分年輕時叱吒的氣魄,還禮後甚至還笑了起來。

“承蒙諸位來賓看得起,大駕光臨,我侯府實在蓬蓽生輝。”他的目光落在這堂中黑壓壓的一片人身上,鋒銳的眼眸中卻有幾分老懷快慰的感動,“燕牧四十五載徒然奔忙,走沙場,赴輪台,不想年紀稍大些卻是老病纏身,叫大家笑話了。今日風寒雪冷,諸位卻能不棄,給足了我這半老頭子的體麵,也給足了犬子體麵,我燕牧定永記於心,在此謝過!”

說罷他竟長身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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