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二姑娘丟了?
丟了就丟了,丟了正好!
要按呂顯的脾氣,甭管怎麼丟的,全都遮掩成夜裡要回府時在街上撞見被擄走的,趁此機會再為天教按一樁重罪,又因為薑伯遊乃是薑雪寧的父親,謝危與薑伯遊交好,便可挽回先前因顧春芳舉薦張遮介入此事而生出的意外,順勢去“查”那幫人的下落,讓事情重新回到掌控之中。
簡直是天賜的良機!
“那周寅之來找你也不是什麼好貨,區區一錦衣衛千戶,心機深沉之輩,巴巴地主動來找你,憑你的本事收歸己用不在話下,也不擔心他出去嚼舌根。”呂顯真是越說越生氣,“那張遮未入刑部時查案便是一把好手,極擅捕捉蛛絲馬跡,容他介入此事便是禍根,早除早好。這薑家二姑娘若我沒記錯也與他相識,小小姑娘沉得住什麼氣,必定到處都是破綻。且若此事還牽連官家小姐,朝中那些人必定覺得你提出這計策並不妥當,若攻訐於你,隻怕連朝中的局麵都壓不住。不如略施小計,乾脆叫這二人葬身一處,永除後患,實在不能更簡單!你到底哪根筋抽了大早上叫人來喊我?”
這大早上也沒一杯水,呂顯神情越發暴躁。
他正打算自己倒茶去,一垂眸才看見謝危那壓著傷處的錦帕上沾的血跡,忽然停了一停,皺眉道:“你傷了手?”
這時他轉過頭去,重新打量屋內,才發現了那邊放下的木料和刻刀。
心底不知怎麼有了一分不好的預感。
果然,還不待他又開口,謝危已經道:“我先去上朝,下朝後邊率人追討天教。京中不可無人,便暫交你來坐鎮。”
親自率人追討天教?
這話說得其實沒有什麼大問題。
然而呂顯敏銳地注意到了謝危根本沒提要如何料理那造成意外的張遮與薑雪寧,於是注視著他,問:“那這張遮與薑雪寧呢?”
謝危起身,搭了眼簾:“此事無須你掛心。”
呂顯於是輕而易舉地想到那一晚在他幽篁館裡,他問起銀票時的情形,又想起薑雪寧乃是他學生,那種不好的預感便悄然擴了開。
他的目光已近乎逼視:“你是要去救人?”
謝危道:“事情未必那麼糟,屆時再看。”
呂顯的麵色便徹底沉了下來,隻思量這句話許久,看著他要往堂後去,知道他大約是要去換上朝服,便道:“我以為公儀丞你都殺了,便想好今後是怎樣一條路,如今你是要舍簡就繁,有利落法子不用,偏給自己找麻煩?”
謝危沒說話。
呂顯已冷冷道:“你不想殺那薑家二姑娘!”
謝危停住了腳步,竟道:“是。”
呂顯道:“婦人之仁!你可知如今天教是什麼局勢,京中又是什麼形勢?一招棋錯滿盤皆輸的時候,容不得有半分風險!不過一個你教了沒幾天的學生罷了,哪家功成不枯萬骨,你竟心有不忍?”
這話裡已隱隱有幾分更深的質問了。
這一點,兩人都心知肚明。
然而謝危背對著他,過了一會兒,隻慢慢道:“她不一樣。”
呂顯最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
門口的劍書已覺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
謝危腦海中劃過的卻是當日層霄樓外長街邊,那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中接過錦帕,輕輕拭去自己耳旁的血跡。彼時平南王一黨的刺客業已伏誅,腦袋為箭矢洞穿,狼藉地躺在地上。她看了一眼,雖強作鎮定,麵色仍舊發了白,後頭彆過眼去,沒敢再看一眼。
天教那幫人他知道。
天牢裡出來的更是窮凶極惡之徒,裡頭更有個孟陽,她若陷在當中……
手指收得緊了些,那痛便也變得清晰了一些,殷紅血跡透出錦帕,沾的卻不是旁人的血。
謝危想,情況大約不是呂顯以為的那麼糟。
他這算報恩。
於是,這許多年來,第一次對不知情的旁人吐露了那個深埋心底的秘密,一字一字道:“呂照隱,她不一樣。她救過我,我欠她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