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叫劉揚進來, 壓低聲音交代了一番話。
劉揚目瞪口呆。
薑雪寧卻隻淡淡地笑了一笑道:“縱然是有人想要孤注一擲賭上一把, 可我猜旁人未必讓她如願,你且按我說的去做。”
呂顯一萬銀股拋出後, 任氏鹽場立刻崩了盤,銀股價錢斷崖似的往下掉。
八百文,七百文……
到了第六天時,乾脆連最初的五百文都沒了, 隻剩下四百文。
伯夫人在府中幾乎以淚洗麵:“早同你說過,大家閨秀做什麼不好, 何必折騰這勞什子的東西?出了事也不肯聽人的勸,若賺夠一些早點把那銀股拋了,又何至於到如此境地!月兒, 伯爺都被你氣病了, 你就聽娘一句。選王妃的時候快到了,可彆這樣熬下去……”
房內尤月直愣愣地坐著。
她一雙眼死死地盯著麵前匣子裡那幾張銀股交易的契約和憑證,常日來睡不著覺, 讓她眼底都滿布了血絲, 看上去竟有幾分猙獰可怕。
伯夫人的話,她置若罔聞。
隻是不知第多少遍地問身邊丫鬟:“有新的消息了嗎?”
伺候的丫鬟這些天也慌得很,府裡人瞧著尤月這幾天來不大對勁, 也不敢逆著她的意思來, 幾乎每隔半個時辰便派人去蜀香客棧打聽打聽最新的消息。
可眼下新的消息還沒來。
丫鬟戰戰兢兢,聲音細如蚊蚋:“沒,暫時還沒有。”
尤月的神情便陡然一厲, 站起身來竟然一巴掌朝這丫鬟的臉上摔了過去,嗬斥起來:“都已經過了有一個時辰了,還不見回來,都是乾什麼吃的?”
丫鬟半邊臉立刻紅了一片。
伯夫人驚叫起來:“你瘋啦,這又是要乾什麼?旁人回不回來與後宅裡的丫鬟有什麼相乾?你可真是鬼迷了心竅啊,月兒,不過區區幾千兩銀子,放下便放下吧?你若選上臨淄王妃,他日榮華富貴還不是唾手可得?”
這位置,往日的尤月也不是沒有肖想過,可如今伯夫人的話在她聽來卻是格外刺耳,更刺激了她這些天來備受打擊的心,讓她反感極了。
她竟冷笑一聲:“有那麼容易嗎?”
伯夫人愣住。
尤月卻是惡狠狠地道:“京城裡名媛淑女都要去選,上有一個蕭姝,下有一個薑雪蕙!彆人府中多闊綽,我們府中又是什麼樣?若連這點銀子都沒了,我連點拿得出手的頭麵都置辦不下來,縱是去選了不也是叫彆人看了笑話!”
眼見著府中去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她已經是等不得了,竟不顧伯夫人的阻攔,把桌上裝契約的匣子拿鎖鎖上,鑰匙卻親自揣進自己懷中,然後大聲叫起來:“為我備馬車!”
伯夫人問:“你乾什麼去?”
尤月頭也不回地道:“我要親自去客棧那邊看看,你們故意不叫我知道消息,休想!”
她在府中慣來霸道,自打選進仰止齋作伴讀後,在府裡便是她姐姐尤霜都要矮她一頭,是以下人雖然為難,也不得不為她準備馬車,唯恐受了她的責打。
伯夫人在後麵叫她她根本不聽。
馬車出府的時候,有一名身材高壯的青年策馬而來停在府門口,若是平時尤月一定要問問此人身份。可如今整個人都跟魔怔了似的,隻看了一眼目光便掃過去,催促著車夫趕車去蜀香客棧。
這些天來任氏鹽場的銀股價錢一路往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剛開始的時候還有許多人來看熱鬨。可跌得久了,也就見怪不怪,隻當這鹽場是廢了,買了銀股的人是栽了。
所以尤月本以為,今日到時人該不多。
可沒料想,才剛下馬車,就聽得客棧之內一片人聲,竟是頗為熱鬨。
“可真沒想到,這種節骨眼上誰有這種膽量竟敢接下那一萬銀股啊?”
“都跌到三百文,無人問津啦!”
“不是有傳言說,蜀中那邊傳來消息說鹽場正在重建嗎?隻是那任為誌琢磨出什麼卓筒井來,倒讓周遭鹽場眼紅得很,趁火打劫起來,非逼著他教其他鹽場打卓筒井才肯施以援手,不然便要橫加阻攔。我看任氏鹽場不值錢了,可這卓筒井怕還要值點錢。三百文一股買這個,倒也不算虧!”
“可這辦法一旦告訴了人,也就不值錢了啊……”
“是啊,到底誰膽子這麼大?”
“說不準是有錢沒地兒花呢?”
尤月在外麵聽見這話時,心裡便陡地一跳,一時完全忘了自己還是個矜持的大家閨秀,走進去就向方才說話的一人問道:“呂老板的那一萬股有人買了?”
客棧裡大多是大老爺們兒,可沒想到竄出個姑娘。
隻是抬起頭來一看,這姑娘五官雖然清秀,神情卻有點偏執的凶狠,一雙泛紅的眼睛瞪著,隱隱緊咬著牙關,叫人看了心裡直冒寒氣。
那人看她穿戴不是普通人家,倒也不敢怠慢。
當下回答道:“是有人買了下來,可還不知道背後是誰,剛一個時辰前的事情。不過前段時間還值一萬五千兩的銀股,如今隻賣了個三千兩,呂老板這生意做得可也是虧本極了。”
尤月心跳驟然加快。
一絲隱秘的希望升了上來:隻要有人肯買,銀股的價錢就有可能穩住,說不準還能漲上去!
“掌櫃的,樓上備雅間。”
她大概地算過,按照任氏鹽場以前的習慣,最晚今天也該有鹽場那邊的確切消息傳過來了,她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待在府裡聽著,不如親自來等。
於是皺著眉便對櫃台邊上的掌櫃說了話。
掌櫃的不由一怔:“這位姑娘,今兒來的人多,樓上雅間已經沒了。”
尤月頓時皺眉,瞧見樓上分明還有個雅間的門窗開著,像是迷人,便冷笑一聲:“我乃是清遠伯府的嫡小姐,你這裡連個雅間都挪不出來嗎?”
民怕官,何況掌櫃的是商?
他也抬頭看了那空著的雅間一眼,卻是十分為難:“姑娘,樓上那雅間是另一位姑娘早就定好的,做生意講究一個誠字,我實在是無法做主啊。”
尤月掃視了周遭一眼,輕輕抬了下頜,不屑道:“你這裡來往的都是販夫走卒,本姑娘來是看得起你地界兒!誰人訂好的叫他讓出來便好,料想他也不敢有什麼不滿。”
周圍“販夫走卒”們麵色不由一變。
連掌櫃的臉色都難看了幾分。
就在這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清泠泠的笑:“怎麼尤姑娘連我訂下的雅間都要搶上一搶了?”
這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