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臨淄王妃(1 / 2)

坤寧 時鏡 11986 字 9個月前

這一天薑雪寧在戲園子裡枯坐到傍晚, 平日裡活蹦亂跳跟她鬨著玩的蕭定非半點不敢去招惹她,隻悄悄把送來的瓜子花生剝得完完整整、乾乾淨淨,放到她手邊上去。

可薑雪寧沒吃半個。

直到外麵日頭西斜, 她好像終於做了什麼決定似的站起身來, 要往外麵走。

蕭定非下意識問了一句:“外頭翁昂那幫士子, 還有街麵上的叫花子,還繼續打理嗎?”

薑雪寧道:“為什麼不?”

蕭定非愣住:“可這事已經……”

薑雪寧竟道:“她叫我難受, 我也不讓她好過。”

蕭定非終於寂然無言, 目送著她送這戲園子裡走了出去。

朝野上下前一天還在議論重查蕭氏的事, 今日卻無一不為蕭姝封妃的消息吃了一驚:在這種風口浪尖的節骨眼兒上, 皇帝竟然封了旋渦中心的蕭姝為妃, 豈不是明著要偏袒蕭氏,偏袒蕭姝?

可傍晚的時候便傳來新的消息。

吏部侍郎薑伯遊參定國公蕭遠的折子被交到了內閣,經由諸位輔臣商議後,將重查當年贛州賑災銀一案。

這下文武百官都迷惑了:說皇帝秉公辦理吧, 他先把蕭姝封了妃;說皇帝有心偏袒吧, 重查贛州賑災銀一案又毫不留情。便連蕭遠自己都琢磨不透, 為此不安。

唯有薑雪寧能隱約猜出點什麼來。

帝王臥榻,最忌他人酣睡。

倘若蕭姝不值得信, 不應該信,沈琅不可能封她為妃。以帝王心術倒推回去, 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貴女,如何才能獲取皇帝的信任?

答案隻有一個:自斷羽翼,劃清界限。

當蕭姝自願舍棄原本出身的依仗, 便相當於拋下了自己所有的武器, 也就解除了對帝王的所有威脅。從此以後,她的榮辱都係在枕邊那個男人的身上, 隻能與他同進退、共死生!

對沈琅來說,一則能侍奉床榻,二則能助他搞垮蕭氏。

且這般的美人,他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薑雪寧心裡冷笑著,回到薑府便聽說孟氏十分高興,叫薑雪蕙去自己房裡說了一下午的話。想也知道,原本也要參選臨淄王妃的蕭姝忽然入宮封妃,那薑雪蕙就沒有了最大的對手,而沈d對薑雪蕙有意在先,料想選妃成事該是十拿九穩。

她都懶得去湊那熱鬨。

次日裡天還沒亮,闔府上下便忙碌起來,隔著院子都能聽見丫鬟們為薑雪蕙描繪妝容,打點裙釵的聲音,偶有做事手腳慢了的人還要被孟氏責斥上兩聲。

薑雪寧躺在床上,春晨懶睡,盯著帳頂繡滿的白牡丹,卻想起前世的這一日――

府裡也是這般忙碌。

不過那時候處於眾人之中擺弄著各式簪釵的人,是她自己。孟氏雖也到了她房中,神情裡的喜悅看著卻多少有些勉強,尤其是她帶著幾分嬌縱一眼看過去時,孟氏的麵色便更不好看。薑雪蕙則隻站在孟氏旁邊,深深地望著她。

那時她心底得意極了,因為薑雪蕙根本不知道她是在宮裡見過了那方繡帕,故意冒名頂替了她,才有了如今的機會。

薑雪蕙搶了她的親情,她就要搶薑雪蕙的愛情。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她們好過。

隻是折磨了旁人,何嘗不是折磨了自己?

沈d固然是個溫柔儒雅的俊秀君子,身上有著文人的多情,可與天底下的男人一般,並不是什麼癡情種。也或許是漸漸發現她並不是當初那個讓他心動的人吧?早兩年新婚燕爾時,如膠似漆,輕而易舉便哄得他不願離開自己;可等他登基之後,朝堂非議,太後施壓,擢選新人,蕭姝入宮,到底換了舊人,對她這皇後不過維持點麵上的情義。

搶來的終究不是自己的。

薑雪蕙有的,也未必是她喜歡的。

躺了有好半天,薑雪寧才起身。

倒不是要去看看薑雪蕙如何,而是今日正好也是宮裡太監們輪流休沐的日子,而她要去找一個人。

蕭姝成了皇妃,原本的計劃不可用了。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

洗漱好走出自己院落時,薑雪寧正好撞見另一邊被諸多丫鬟簇擁著難得打扮得明豔了幾分的薑雪蕙,清秀的麵龐配以精致的妝容,倒是端莊沉靜。

她手裡拿著一方角上繡著紅薑花的絲帕。

薑雪寧看她一眼,見孟氏也在旁邊,乾脆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徑直走了過去。

這一世她已經改變了許多事情:同謝危的關係,溫昭儀的身孕,燕氏一族的興衰,臨淄王妃的人選,蕭定非入京的時間……

那麼,沈芷衣她為何不能救下?

世人如孟氏也好,如薑雪蕙如沈d也好,即便今日要選妃,也不覺與昨日明日有太大差彆。可於薑雪寧而言,她的每一日,都是在與既定的命運殊死搏殺,不肯低頭認輸!

*

鄭保今日休沐。

自打被師父王新義看中,調到皇帝身邊伺候後,他在宮內的地位再不可與往日同日而語。倒非他貪慕金銀,而是宮內本就如此,倘若旁人孝敬而你不願收,便成眾矢之的,旁人難免對你忌諱防備。所以在乾清宮當差的時間雖然不長,也攢下了不少的一筆銀子。

七成給了家中,讓母親張羅著添給兄弟做娶親的聘禮;

三成留給自己,終於搬出家來在三裡胡同置了個小院。

從那日看見蕭姝進了乾清宮開始,鄭保心裡便有了隱隱的預感,所以今日休沐也未與往常一般出門走動,而是坐在屋簷下等候。

果然,清晨的霧氣剛散,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

他起身走過去開門。

那位容色殊豔的薑二姑娘就立在他寒酸的門庭前,披了深紫的鬥篷,眼底卻似深夜靜雪,明亮卻又帶著一點淡淡的涼意,望過來時便叫人心底為之一寬,好像萬般雜念都肅清了似的。

鄭保往邊上讓開。

薑雪寧一手斂著鬥篷,卻沒往裡走一步,隻是看著他道:“我是來請你報恩的。”

鄭保在家中隻穿一身簡單的淺青色圓領袍,唇紅齒白,聞言恍惚了一下。

他清秀的麵容使人想起江南泛著幾分靈氣的煙雨。

薑雪寧忽然有些不敢直視這一雙太過清透的眼睛,於是慢慢垂下眼簾來,壓下那一絲愧疚,近乎殘忍地道:“對不住。那日坤寧宮前,真正出言救了你的,該是長公主殿下。可否,請你報恩?”

*

作為皇帝平日裡頗為信任甚至差一點就要立為皇太弟的臨淄王,沈d要選妃,絕對算是開年後今春裡除卻長公主和親外第一等的大事。

宮裡麵老早就忙活開了。

此事雖由鄭皇後親自操辦,可本是樁樁件件都要報與蕭太後知悉的,今日也該是太後來主持大局。不過昨日蕭姝封妃,消息傳出來後,蕭太後不知為何勃然大怒,發了好大的火,還氣病了。蕭姝前去侍疾,也被人趕了出來。宮裡消息靈通的都覺得這件事不尋常,暗地裡傳個風風雨雨。

鄭皇後心裡也犯嘀咕。

不過這對她來說是個極好的機會,難得由她來主持大局,若辦得好了,重入皇帝眼中,也可順理成章將六宮的掌控從蕭太後手中奪回來。

因此鄭皇後倒比往日更儘心力。

選妃的地點定在儲秀宮,由宮人們一大早引了人入宮,畢竟是皇室選人,該查驗的地方一應不少,最後一關才是放這些候選者到大家麵前來,定奪出個結果。

沈d入宮,先要去拜見太後和皇帝。

所以鄭皇後坐在儲秀宮的主位先喝上了茶,與旁邊有孕後晉了位份且養得皮膚白嫩的溫昭儀敘話。

可沒料想,還沒說上兩句,就聽外頭太監嗓音尖細地唱喏一聲:“賢妃娘娘到――”

鄭皇後與溫昭儀的眼皮同時跳了一下。

再抬眼一看,前陣子還是仰止齋伴讀、蕭氏大小姐的蕭姝,如今一頭烏發盤做高髻,插了兩支金步搖,眉心貼一枚梅瓣似的花鈿,一襲天水藍灑金曳地宮裝從外麵走進來,雖無盛氣淩人的神態,卻著實給了人盛氣淩人的感覺。

宮裡常常新人換舊人,何況如今聖上最是喜新厭舊?

鄭皇後雖也覺得不舒服,可這種事見得多了,麵上多少還掛得住,隻心裡不屑於蕭姝堂堂貴家小姐也做得出這等不要臉的事。

溫昭儀就覺得難受多了。

她身懷有孕自己之前卻半點不知,也無太醫告知,可知這後宮都在旁人把持之中。至於這“旁人”是誰,誰心裡又沒點數呢?如今蕭太後病了,她侄女兒卻又入宮來,還一封就是妃位!她肚子裡可揣著龍種,也不過才晉了昭儀,想想實在意難平。

是以見到蕭姝,她臉色不大好。

宮裡宮外都是流言蜚語,蕭姝豈能不知?

可心裡再恨,做出決定的都是她自己。

她自知取舍,也就強迫自己充耳不聞:無論如何,她已經達成了自己的目的,甚至一夜之間成為了皇帝的寵妃,旁人議論又能把她怎樣?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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