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宜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煩請通傳。”
門口那人才道:“那您稍等,我去看看。”
樊宜蘭道一聲謝,並無什麼不耐煩,隻看著那人去了,自己則立在原地等待。
她容貌並不十分引人注目,可一身清遠淡泊之感,卻令人豔羨。
薑雪寧走得近了,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詩集。
是了。
當年樊宜蘭卓有詩才,本在參選仰止齋伴讀,誰想到謝危一句“皇宮裡沒有好詩”,輕而易舉將她黜落,倒似乎點醒了她,成全了她如今令士人交口稱讚的才女之名。
樊宜蘭本有幾分忐忑,薑雪寧在遠處時,她同門口人說話,並未察覺。
直到人走近了,她才發現。
驚訝之餘,定睛一看,頓時笑起來:“薑二姑娘,你怎麼也來?”
薑雪寧對自己的來意避而不談,略見了一下禮,卻道:“樊小姐這是?”
樊宜蘭倒未多想,隻道:“前日到金陵,道中見到謝先生,還道是看錯了,打聽一番才知是真。我曾受先生點撥之恩,不敢忘懷。於是收拾了近年來幾首拙作拜會先生,一來感謝先生恩德,二來請先生稍加指點。不過頭兩回來,都說先生在休息,不敢驚擾,所以今日又來一回。”
薑雪寧沒接話。
樊宜蘭提起還覺納悶:“說來奇怪,前日我是下午來,得聞先生休息後,昨日特挑了早晨來,也說先生在休息……”
前日到昨日。
薑雪寧心底似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自己究竟出於什麼心情回的樊宜蘭這一句,隻慢慢笑了一笑說:“興許是初來金陵,一路舟車勞頓,太累了吧。”
初來金陵?
樊宜蘭微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此刻她才忽然意識到,薑雪寧隻問她來乾什麼,卻沒說過自己來乾什麼。
她想要一問究竟。
這時身著一身墨綠勁裝的劍書從裡麵走了出來,本是要出門辦事,順便來打發樊宜蘭走的,跨出門來便道:“樊小姐,先生尚在休憩,還請您改日再來。”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了站在樊宜蘭身邊的薑雪寧。
樊宜蘭登時麵露失望。
她眼底掠過幾分惋惜,隻一躬身道:“既然如此,我改日再來拜會。”
劍書的目光卻落在薑雪寧身上:“寧二姑娘……”
薑雪寧方才已聽見他對樊宜蘭說的話,便道:“那我明日再來。”
劍書可不是這意思。
他畢竟目睹過兩年前自家先生那模樣,知道薑雪寧有多特殊。
當下忙道:“不,請您稍待片刻。”
薑雪寧一怔。
樊宜蘭也向她看去。
劍書卻沒來得及解釋什麼,返身便回了彆館,又很快出來,步伐似乎急了些,重新來到門口時都有些微喘,隻道:“先生方已起身,您請進。”
樊宜蘭:“……”
這話不是對她說的,她輕易便可判斷。
薑雪寧也靜默了片刻,才邁步從樊宜蘭身邊走過,上了台階,往彆館裡麵去。
劍書則朝樊宜蘭一欠身,然後返回彆館,走在前麵為薑雪寧引路。
原地隻留下樊宜蘭一個。
人立在彆館門外,她若有所思,心下微有一陣澀意浮出,但片刻後又付之一笑。那由她帶來的一卷精心編寫的詩集,如一瓣輕雲般,被她鬆鬆快快地隨手扔了,卻是釋懷。
*
謝危是被劍書叫醒的。
窗外薄暮冥冥,卻比北地暖和些,虛空裡浮著濕潤的水氣,隻坐起身來,恍惚得片刻,便知道不是京城的氣候。
梅瓶裡插了一枝丹桂。
這一覺睡得似乎有些久了。
小廚房的粥已經是熬了換,換了熬。
聽完劍書的話後,他披衣起身。
刀琴則立刻將準備好的熱粥端上來,擱在桌麵,擺上幾碟小菜,並不敢放什麼葷腥。隻因來金陵這一路上謝危實沒像樣吃過什麼東西,油膩之物一則怕吃不下,二則怕傷了腸胃,隻這點清粥小菜較為穩妥。
他也倦於說話,坐下來喝粥。
不多時,劍書將薑雪寧帶到,謝危麵頰蒼白,粥喝了小半碗,眼皮都沒抬一下,道:“進來。”
無論是麵上的神情,還是說話的語氣,皆與當年在京城當她先生時一般無二。
仿佛當初壁讀堂內一番對峙從未發生過。
薑雪寧走進來,規規矩矩地躬身行了待師之禮,道:“見過先生。”
他聽了也無甚反應,一手捏著白瓷的勺子,攪著麵前的粥碗,看著那一點點上浮的白氣,卻半點不問她考慮得如何,反而問:“用過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