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始悟(2 / 2)

坤寧 時鏡 9145 字 9個月前

周寅之從京城來,沈芷衣則是在韃靼兩年,路途遙遠,幾乎已經對宮裡的狀況一無所知,席間不免問起,周寅之也一一敘說。

薑雪寧這才知道京城裡又有許多變化。

那些故人們,也各有遭逢。

薑雪蕙嫁給沈d做了側妃,自是端莊賢淑幫著打理臨淄王府裡諸般庶務,初時還挺得沈d偏愛。而方妙雖然是正妃,與其相比卻不免算是小門小戶出身,又一身神棍做派,與沈d性情不大相投,三天兩頭拌嘴吵架,把堂堂臨淄王氣得七竅生煙。

京裡都以為這王府後院該是薑雪蕙的了。

豈料這般折騰有一年,原本偏寵的憐愛漸漸寡淡無味,反倒是那時不時吵上一嘴的越發可人,妙趣橫生,漸漸琴瑟和諧、如膠似漆起來。

周寅之剛從京中動身出發時,方妙有喜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宮中,多少讓久居慈寧宮已經失勢的太後高興了一些,略展愁眉。

至於往日仰止齋中的伴讀,也大多有了去處。

除卻姚惜瘋在家中不幸夭亡之外,那刁鑽跋扈的尤月也許配了一科的進士,隻是對方進了翰林院也沒多高的官職,更不受重視,庸庸碌碌;那總愛吃還喜好下棋的小姑娘周寶櫻,卻是覓得了如意郎君,與燕臨往日在京中的玩伴延平王定了親,聽說是情投意合的。

比較奇的是那姚蓉蓉,竟然進了宮。

皇帝酒後一夜寵幸,運氣極好,懷了身孕,經由蕭姝舉拔,封了個才人,住在她鐘粹宮偏殿。

沈芷衣久不曾聽聞夥伴消息,如今知悉,不免生出幾分物是人非之感。

聽得蕭姝名字時,唇邊更浮出一分冷笑。

她在宮中長大,怎能品不出蕭姝將姚蓉蓉放在自己宮中的深意和野心?隻是已經不屑再問,反而抬眸道:“當年奉宸殿伴讀,回想起來倒是難得的韶光正好,如今大家都有了去處。不過,怎的沒有淑儀消息?”

陳淑儀是內閣大學士陳雲縉的掌上明珠,按年歲略略一算,也早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

周寅之聞言,端著酒杯,倒似有些躊躇,沒開口。

這不免更使人好奇。

隻是邊上呂顯一聲笑,卻是輕而易舉道破其中的關竅,甚至有那麼點半真半假的調侃:“周大人如今乃是錦衣衛副指揮使,滿京城有什麼消息是他不知道的?隻是事關自己終身大事,怕不好意思細說。殿下有所不知,早在今年九月,周大人與陳閣老千金的親事就已經定下,隻等著年後完婚了。”

“啊……”

座中頓時一片驚歎一聲。

沈芷衣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

連薑雪寧都愣住了。

其餘人等卻是迅速反應過來,連連大笑著給周寅之敬酒,恭祝他來年就有如此好事,當真是“先立業,後成家”,抱得美人歸了。

宴席之上更為熱鬨,大多數人的目光都已經投落在周寅之的身上,顯然覺得這位錦衣衛副指揮使,自己有本事不說,還有這樣厲害的嶽家支持,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都是說好話的說好話,趁此機會上來結交。

這種時候,卻沒人注意到謝危。

他執著酒盞的修長手指不知何時已經微微顫動起來,一股異樣的感覺自下遊走而上,漸漸變得明顯而強烈,使得他正襟危坐的身體繃得緊了一些。

周遭還無人看出不妥。

他瞳孔冷縮,今日宴席上所發生過的種種迅速從腦海掠過,又抬起頭來掃視周遭,在席間添酒的那些侍從婢女身上劃過,捏著酒盞的手指用力,卻悄無聲息放下了。

然後側轉頭,先喚刀琴來吩咐一句,眼底已有肅殺之意。

刀琴不免驚異,領命而去。

接著才喚來劍書,又作一番交代。

劍書更是一怔,反應了片刻,方意識到什麼,向他端著的酒盞看了一眼,低聲道“是”,連忙從廳中出來,讓人去準備沐浴的冷水。

謝危則隨後從廳中走了出去。

隻有坐得近的燕臨呂顯等人瞧見。

但他們也隻當他是有什麼事,出去處理,或是酒意微醺,出去吹吹風,一會兒便回來,並未太過在意。

這一夜本是慶功宴,又逢除夕,是難的高興的好日子,百姓們各有心意獻上。

到得亥時末,便有熱騰騰的麵端了上來。

關中不產稻米,所以山西民間多用麵食。城裡有家麵館遠近聞名,老板做得一手上好的龍須麵,今日就在後廚裡幫忙,特意使了自己拿手絕活兒,為眾人下了一碗好麵,請樂陽長公主沈芷衣一嘗忻州風物。

那麵用白瓷碗裝,漂在點了少許油的清湯裡,當真是細如絲縷般的一掛,邊上還浮了少許配的綠菜葉,又添了兩勺精選七分瘦三分肥的豬肉碎炒的肉臊子。

才端上來,便叫人聞見香氣。

沈芷衣知道是百姓們一番心意,特地起身來端過相謝。

薑雪寧也有一碗,拿筷子挑起一簇來吃得一口,又喝一口麵湯,竟吃出了少有的鮮香,隻是她到底被謝居安養刁了嘴,沒有覺出十分的驚喜。

不過轉頭見沈芷衣安然坐在自己身邊,竟有種難言的平靜。

上一世罹難的那些人,這一世都好好的。

她不由微微彎唇,湊至沈芷衣耳畔,悄悄壓低了聲音,不無俏皮地道:“這麵一般,我生辰那晚殿下派人送來的麵,更好吃些。”

沈芷衣聞言,側轉頭來,目中卻浮出了幾分迷惑:“麵,什麼麵?”

“……”

薑雪寧忽然愣住了。

執著筷子的手指僵硬,她抬起頭來,注視著沈芷衣,麵上鮮活的神態都有隱約的凝滯。

沈芷衣被她嚇著了:“寧寧?”

薑雪寧如在夢中,囈語般道:“兩年前,我生辰那晚,從鳴鳳宮離開後,殿下不是派了人來,特為我送了一碗長壽麵嗎?”

沈芷衣詫異:“怎會?”

她道:“那晚你同方妙能喝,我喝了沒一會兒便醉了,第二天才醒呢。且宮裡禦膳房一過亥時便使喚不動了,做不出什麼長壽麵來的。你莫不是記錯了?”

“……”

莫不是記錯了?

這一瞬間,薑雪寧心底有一種空曠的茫然,繼而便是抽絲剝繭後漸漸清晰的慌亂。她也沒分辨出自己亂糟糟的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下意識往席間某個方向看去。

那位置空了。

不知何時,謝居安已離了席,不見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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