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輕薄(1 / 2)

坤寧 時鏡 8315 字 9個月前

到底是除夕夜, 眾人酒足飯飽,還要相攜去城外看煙火。

薑雪寧卻有些渾渾噩噩。

約略記得燕臨和沈芷衣都來同自己說了什麼話,她也麵色如常地答了, 可回過頭時卻是什麼都不記得。直到被庭院裡的冷風吹了麵, 才陡地清醒過來。

宴席散了。

眾人去看煙火。

她借口困乏不與他們一道, 獨自上了走廊。可此刻定睛一看,才發現這竟不是回自己屋的路, 而是往謝危院落去的道。

年節的燈籠華彩在外院熱熱鬨鬨掛滿, 到得這幽僻處卻見清冷。

掉光了樹葉的枝椏橫斜在走廊邊。

昏黃的光映落在她腳邊上, 將她身影暈染在地。

薑雪寧實在不願意去想, 然而席間沈芷衣那番話卻始終在她耳邊回蕩, 揮之不去,攪得她意亂心煩。

彼時彼刻的宮中……

誰人知她生辰,又是誰人有本事使喚禦膳房,還能差了小太監神不知鬼不覺送一碗麵進仰止齋?

不是最可能的那個人。

那麼, 有這本事卻本不該有這可能的人, 便成了唯一有可能的人。

可那多荒謬?

她靜立在走廊上, 垂在身側的手指,竟不住發顫。

前世今生, 種種因由經曆悉過腦海。

一時是深夜宮禁中謝居安含著笑,飄飄忽忽的那句“娘娘自重”, 一時又是初夏壁讀堂他發了狠似的拉住她,隱忍裡近乎哀求的一句“薑雪寧,不要走”……

忽然間又是大雪蒼茫。

是他在黑暗的山洞裡用力掐住她脖頸, 繼而一轉, 是坤寧宮裡發間的金步搖墜落在地,漸漸為蜿蜒淌開的血泊所染……

那種痛, 那種冷,竟好像從未因重活一世而離開她。

薑雪寧抬手,用力地壓住頸側。

仿佛那跳湧著的血脈被鋒利的匕首劃破了似的,若不緊緊捂住,便會有汨汨的鮮血流出來,好痛,好痛。

連燕臨前世帶給的傷痕,她都尚未忘懷,又怎會願意跳進另一座刀山、另一片火海?

從重生而來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便已經深深烙印。

她注定不可能完全地擺脫過往。

沒有那些過往,便沒有現在的薑雪寧。

縱然前世遭逢,也能算成是她咎由自取、作繭自縛,可到底是他逼殺她!

腦海裡閃爍著的東西,還在不斷變幻。

薑雪寧幾乎痛得弓了背,彎下身去,隻虛浮著腳步,跌跌撞撞地折轉身來,要尋了路,返回自己房中去。

隻是走得兩步,偏回想起當日。

謝危問她,沈芷衣怎麼值得她為傾儘所有赴湯蹈火,她回答“殿下對我很好”時,謝危那沉默著、注視了她良久的眼神……

腳步到底不由停住。

那種萬般熬煎的感覺俘獲了她,讓她覺出了一種難以解脫的痛苦,忍耐到極致,反而成了一股忽然湧出來的決心。

有些東西,已不再是她今生所求。

雖稱是活了兩世,可兩世加起來也才虛虛二十七年,比此世的謝居安尚少個一年多。況她本中人之智,又怎能與謝居安天人之才相較?

倘若不說明白,斷乾淨,受苦的終究是自己。

薑雪寧在冷寂中立得半晌,慢慢攥緊手指,竟強行將那爬上來的顫抖驅散,再次折轉身,往長廊那頭去。

屋簷下樹影稀疏。

往日總守在謝危門外的劍書,今夜竟不知何為抱劍立在庭院外頭,見得她身影,已是驚了一驚:“寧二姑娘?”

薑雪寧道:“我有事要找先生。”

劍書頓時一愕,下意識想說什麼,可看她一眼,到底沒說出來。

這眼神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可薑雪寧心裡裝著事兒,沒去深想,見劍書雖沒回答卻也沒攔,便徑直從他身旁走了進去,到得緊閉的房門前,方才停下。

屋裡沒透出一絲亮光,黑漆漆的,隱約似乎有點水聲。

她深吸一口氣,輕叩門扉。

裡頭水聲頓時一停。

薑雪寧聽著倒茫然了一刹,仍舊道:“謝先生,學生有事相詢。”

屋內靜默得沒有半點聲息。

她幾乎以為先前聽見的那點動靜是自己的錯覺,而謝危說不準已經睡下了。

隻是片刻後便聽見“嘩”的水聲,比起方才明顯許多。

緊閉的門扉很快打開了。

謝危從冰沁沁的水裡出來,連身上的水跡都未擦乾,隻隨意披了件蒼青的道袍在外麵,頭發倒有大半都沾了水,連著麵龐、脖頸、喉結,都濕淋淋地淌著水。

他沒穿鞋,赤腳踩在地上。

道袍的前襟散開,渾無往日衣冠整肅模樣,順著喉結往下,甚至露出了一片結實的胸膛。薄唇緊抿,手搭在門邊上,一雙眼看向她,竟叫人生出點驚心動魄之感。

屋裡雖然沒點燈,黑漆漆一片,可外頭廊上卻掛著燈。

那光一照,薑雪寧已將他看得清楚。

這時腦海裡才反應過來:謝居安剛才竟是在房中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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