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簡直要喜極而泣了。
然而謝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雲淡風輕地補上一句:“你想要個什麼死法呢?”
你想要個什麼死法!
此言一出,先前那種好說話的錯覺,幾乎立刻就被擊穿了!
彆說是朝中眾臣,就是他身後天教與忻州軍一眾兵士,也不由得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為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裡所蘊藏的篤定殺機而膽寒!
蕭遠愣住了。
緊接著便是一種死亡即將降臨的恐懼。
他距離謝危最近,輕易能夠看見他淡漠到沒有一絲情緒的眸子,隻讓他感受到一種來自心底的寒意,仿佛當年那被埋在雪裡的三百
義童的亡魂都附著在他身上,更有一雙眼睛透過虛空俯瞰著他!
“不,不,不要殺我……”
蕭遠本不是什麼強乾之人,在意識到謝危是真要殺自己的時候,竟然忍不住朝著後方退去。
他想要逃跑。
可這太極殿前的台階從來沒有那樣長過,平日裡短短一會兒就能走完的長度,卻好久好久也望不到頭。
謝危並不叫人去追他,隻是向後方伸出手去。</刀琴便將背著的弓箭取下,遞到他手中。
謝危看向那狼狽跌撞的身影,接過了弓與箭,隨後彎弓搭箭,雕翎箭的箭矢閃爍著一片晦暗的寒光,遠遠對準了蕭遠的背影,隻道:“今天這樣好的日子,太後娘娘怎能不在呢?劍書,帶人去找找。”
“嗖”地一聲,手指輕輕鬆開,弓弦劇烈地震顫!
雕翎箭離弦飛去!
蕭遠正急急往台階下去的身影,便驟然一震。一支箭就這樣射入了他的後背,他身子晃了晃,卻沒有立刻倒下。
緊接著便是第二支,第三支!
第一箭隻穿入後背,第二箭已射過心臟,第三箭直接洞穿了他的頭顱!
染血的箭尖從他眉心鑽出。
頭發已然花白的蕭遠,兩隻眼睛裡的驚恐尚未散去,便漸漸失去了神采,“撲通”一聲,整個人麵朝下栽倒,鮮血從他身前湧流而下,染紅了漢白玉的台階。
弑父!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驚呆了,說不出話來。
沈琅立於眾人之中,更是怒火熾盛。
隻不過,更令他不安的,並非是蕭遠的死,而是謝居安方才一箭射出時,對身邊那幾個人交代的話!
蕭姝萬萬沒有料到,謝危竟敢這般當眾動手!
蕭燁愣了半天,卻是個不善遮掩的直脾氣,幾乎立時就紅了眼,徑直朝著謝危撲去:“你殺了我爹,我跟你拚了!”
然而謝危隻是看了他一眼。
他甚至都沒有動手。
刀琴刀在手中,根本不待他靠近謝危,已經直接一刀捅進他胸口,然後麵不改色地抽刀。
蕭姝花容失色,驚叫了一聲:“弟弟!”
蕭燁低頭看去。
胸前破開了一個血窟窿,鮮血幾乎瞬間染紅了半邊身子,他摸了一把,眼底還出現了幾分迷惑,就這樣退了兩步,倒在地上。
年輕的眼睛大睜著,再也閉不上了。
整座太極殿前,幾乎是死一般的靜寂!
謝危身邊的刀琴、劍書,朝野上下不少人都見過,素日裡跑跑腿,料理一些瑣事,本以為隻不過是兩個有些拳腳功夫的書童罷了。
刀琴話少,武藝高些;
劍書圓滑,通曉世事。
可誰能料想,如今一言不發動手,竟有這般殘忍的利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取了一人性命
!
而這個人,本該也是謝危的兄弟……
眾人此時再看謝危,回蕩在腦海中的,竟隻有先前萬休子癲狂至極的那一句:這哪裡是什麼聖人、帝師,分明是向人索命、要人血債血償的魔鬼!
蕭氏先後兩人橫死,於謝危而言,似乎並沒有什麼觸動。
他隻是看向了沈琅。
仿佛是能感覺到他的不安與恐懼,三箭射死蕭遠,又觀刀琴殺了蕭燁之後,他卻稀鬆
平常模樣,回過頭來,淡淡對他道:“彆著急。”
彆著急,很快就輪到你了。
眾人也當真沒有等上很久。
後宮方向,沒一會兒就傳來驚恐的呼喊聲:“你們是誰,你們想要乾什麼?你們怎麼會知道密室的位置?!放開哀家,放開哀家!”
蕭太後是被人拖過來的。
鳳釵歪倒,發髻散亂,一張已經有了些老態的臉上,滿是驚恐。
她原本是躲在皇宮裡那個隻有皇族才知道的密室中,試圖與二十餘年前那一次一般,藏身其中,躲過一劫,等待著叛亂的平複。
可誰想到――
就在方才,石門洞開,一夥她完全不認識的人,竟然走了進來,如對待階下囚一般毫無尊重,一路將她拖行至此!
劍書把人扔在了太極殿前,躬身對謝危道:“先生,人已帶到。”
蕭太後這時才看見謝危:“謝危?”
她內心尚有迷惑未解,然而一轉眸便看見了蕭燁滿是鮮血的屍體,嚇得驚聲叫起來,下意識要去找蕭遠時,才發現群臣之中竟無他的人影。
原本高高在上的定國公,此刻連荒野上的橫屍都不如,倒伏在那長長的台階之下。
蕭太後找了好久才看見。
她的目光從沈琅身上劃過,看向萬休子,又看向謝危,終於意識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大叫起來:“來人,護駕,護駕!”
謝危這些年來,畢竟是外臣。
他沒有見過太後許多次,可這一張臉卻總是烙印在他記憶的深處,一絲一毫都沒有忘記。
隻不過,眨眼是二十三年春秋。
物換星移,人事變動。
如今,他是持刀人,他們是階下囚。
謝危並不看她,隻是將手中那張弓遞還給刀琴,又拿過一柄刀來,反而注視著沈琅道:“趁著你要等的人還沒來,現在選吧。”
沈琅聽見這話,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謝危卻仿佛沒說什麼洞察天機的話似的。
他將那柄刀擲在了沈琅與蕭太後麵前,聲音輕緩似天上飄著的雲霧:“你親手殺了她,或者她親手殺了你;又或者,我來幫你們選……”
當年皇族逼他在替代沈琅與保護燕敏之間,做出一個抉擇,今日,他便把同樣的抉擇拋到這一對天下最尊貴的母子麵前!
滿朝文武已
駭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謝居安何等狠辣的心腸,這竟是要硬逼著在這紫禁城內,上演一出母子相殺的人倫慘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