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杳杳說:“那個……”
剛說了兩個字,百裡貅抓住她手腕。一呼一吸之間,已不在原地。傅杳杳還是不適應這種瞬移的術法,回到房間後踉踉蹌蹌摸到榻上,一頭紮進柔軟的枕頭裡。
她能感覺到榻邊站著的大魔頭渾身環繞著低氣壓,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怎麼害怕,甚至想先睡個午覺再說。
百裡貅突然抬起一隻手,指尖縈繞出一絲精純的黑色閃電。傅杳杳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他捏住後脖頸,冰涼的手指貼上肌膚,好像下一刻就要擰斷她的脖子。
一道細小的電流鑽進了她體內,整個身體不受控製地顫了一下,有一種過電的酥麻感。
傅杳杳:啊啊啊我是不是被下了什麼禁製!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雙手抱著自己後脖頸驚恐地瞪著他:“你把什麼東西放進我身體裡了?!”後肩胛骨的地方有些燙,傅杳杳從乾坤罐裡取出一麵鏡子,剝下肩頭的衣服扭頭去看。
原本瓷白無瑕的肌膚上出現了一朵黑色的小花,花瓣間細小的電流像蛇一樣遊走,還、挺好看的呢。傅杳杳摸了摸,黑色小花已與她融為一體,像一朵漂亮的紋身。
百裡貅說:“三千孽氣,取其一道注入你體內。你若忠心,它自護你,你若敢背叛我……”他語氣平淡,好像在問她吃飯了沒,“它會燒儘你五臟六腑,連同你的神魂一並燒毀。”
傅杳杳:“???”她從床上跳起來:“人與人之間還能不能有一點基本的信任啦?”
百裡貅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說:你與尾勺家族的人私會,還敢和我談信任?
傅杳杳自知理虧。她不願直接攤牌自己的身份,那座人間小院是她如今唯一的秘密,是她始終堅守的信念。不能實話實說,便隻能承下傅杳先前的所作所為。
百裡貅聽到她悶聲說:“我又不是真的要跟他們合作,隻是假意逢迎,虛與委蛇,委曲求全,當個反麵間諜打聽情況罷了,人家還不是為了你。”
小廢物口才還挺好,會不少成語呢。百裡貅被她氣笑了:“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
傅杳杳氣鼓鼓不說話。
百裡貅把她肩頭垂落的衣衫拉上去,淡聲道:“你什麼都不必做,隻需好好待在我身邊。”
這話,聽著怪旖旎的。傅杳杳有些不自在,默默坐回去把衣服穿好,見大魔頭坐到桌邊給自己摻了一杯水,慢悠悠轉動杯口欣賞自杯底蜿蜒而上的青花虯枝,忍不住問:“你不問問尾勺家的人跟我說了什麼嗎?”
百裡貅:“無非就是一些想殺我的小把戲,翻不出什麼浪來。”
給你牛的。
傅杳杳覺得這魔頭太自大了,遲早翻車:“他們打算煉製八品的毒狼丹毒死你!”
百裡貅冷笑一聲:“區區毒狼丹。”他轉動杯口的動作一停,看向她:“等他們將毒狼丹交給你,你倒是說說,你打算怎麼給我下毒?”
傅杳杳:“我沒有這個打算!你不要胡說啊!”
百裡貅:“料你也不敢。”
淦,這男的好欠揍,好想把他吊起來打!
院外傳來敲門聲,分堂主的聲音傳了進來:“魔尊大人,您要的赤月苓屬下找回來了。”
百裡貅坐在椅子上沒動,傅杳杳立刻從榻上跳下來跑去開門,院門外剛剛跟她見過麵的分堂主捧著一個紅木盤,赤月苓連根帶土放在裡麵。
他看見傅杳杳,神色毫無變化,畢恭畢敬地遞上來,好像他們方才不曾私下會麵過。傅杳杳在心裡感歎了一句演技真好,接過木盤轉身回屋。
分堂主恭敬地掩上院門,門合上的那一刹那,他臉上的恭敬消失得無影無蹤,回到後堂後便朝銀袍男子回話:“少主猜得沒錯,百裡貅就算發現她與我們私會也並未拿她如何。”
銀袍男子搖著扇子陰邪一笑:“我故意不避諱百裡貅引她相見,便是想試探百裡貅對她的態度。三千孽氣都敢交予此女,又容忍她與我們私見,看來這位魔尊大人並不像我們一開始猜測那般絕情啊。情蠱到底有沒有用,且還有得看呢。”
……
找回的赤月苓的確是她那一株,傅杳杳小心地檢查花葉根莖,驚喜地發現花蕊裡居然歇了兩隻幻稚。一大一小,形似螢火蟲,翅膀是透明的,雙翅浮著藍色的粉末。
有了幻稚,又在長生泉裡泡了一夜,等回到魔殿種到溪邊,輔以靈土靈水以及罐罐臭氣熏天的屎,培育成熟指日可待!傅杳杳迫不及待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百裡貅皺眉:“你不是喜歡這裡?不願多待幾日?”
進門時盯著人家庭院看得目不轉睛,羨慕兩個字都快寫在臉上了。
傅杳杳現在一心隻想快點回去種草:“還行吧,沒有陽光藍天,其實都一樣。”
百裡貅臉色沉了沉,起身握住她手腕:“那便回去。”
“等等等等!”傅杳杳生怕他一念之間又是瞬移,天旋地轉都不夠她暈的,從乾坤罐裡掏出那架剛買的月亮床:“我們坐這個趕路吧?我還從來沒坐過飛行法寶呢。”
百裡貅看了一眼:“劈天穀的東西?”
傅杳杳點點頭,以為他又要罵人家垃圾,沒想到這魔頭難得露出一絲滿意之色:“他們煉製的法寶的確不錯,可以一試。”
傅杳杳將房中的東西收一收,沒吃完的瓜果點心也一並打包裝上,走到院中朝月亮床注入一絲靈力,掌心上的小模型瞬間變大,像一輪巨大的月亮浮在空中,外側劈天穀的Logo閃閃發光,十分氣派。
變作飛行法寶後,形狀更像船,空間也隨之增大,傅杳杳裡裡外外逛了一圈,覺得這錢花得實在太值了!床帷作帆,迎風鼓舞,法寶靠靈力驅動,很快升至雲間,快速行駛。
雖有風聲,卻不見風感,船上各類用具一應俱全,舒適度拉滿,傅杳杳躺在軟榻上,懷裡抱著一盤沒吃完的紅果果,隻恨沒有App,不能給渡寒江打個五星好評。
過了一會兒,立在船頭眺望遠方不知思考了些什麼的百裡貅終於走回來,從傅杳杳手上拿過一顆果子扔進嘴裡:“回去休整兩日,帶你去修仙界。”
傅杳杳差點被果子嗆到,直挺挺坐起來:“帶我去修仙界?!”這魔頭怎麼突然大發善心啦,他是打算放了她嗎?傅杳杳很快冷靜下來,臉色也變得奇怪起來:“你不會是……看赤月苓快成熟了,打算帶我去懸壺宗炫耀吧?”
這魔頭當初讓她養赤月苓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嗎!
百裡貅眄了她一眼,沒說話。
傅杳杳:天啦!堂堂魔尊真的這麼幼稚啊!
不過轉念又想,管他去乾嘛呢,至少她可以離開魔界了呀!她可太想念人間的藍天白雲陽光雨露了。罐罐好像聽懂了他們的話,圍著傅杳杳興奮地跑了兩圈,又咬她袖口示意,傅杳杳問:“可以帶上罐罐嗎?”
百裡貅說:“可以。”
“那星垣呢?”
“你想帶便帶。”
傅杳杳抱著罐罐舉到頭頂歡呼:“耶!我們可以去人間玩啦!”
那歡喜的情緒實在過分熱烈,百裡貅不自覺被感染,唇角竟也彎了一下。但也隻是一下,他意識到自己在笑時,眉眼都蹙起來,好像不習慣做這麼柔和的表情,神情又迅速僵硬地沉下來。
月亮船隻行駛了半日便到達四方城,看來它的速度在眾多飛行法寶中也是首屈一指。當時渡寒江喊價十萬金,她還罵他奸商,現在想想還真是錯怪人家了。
從天上往下看,四方城燈火通明,四四方方的城池和人間城池並無二樣,是多少人安家之處。百裡貅並未在城中現身,趁月亮船還沒降落時就拎著傅杳杳回到了魔殿。
星垣正在給菜地澆水,一手拿著小本本,一手端著水瓢,神情十分認真。傅杳杳高興地喊了聲“星垣”,她猛地回過身,正要撲進她懷裡時,看見旁邊可怕的同類,又囁囁停住,隻朝傅杳杳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傅杳杳走過去揉揉她腦袋,從乾坤罐裡掏出給她買的禮物:“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啦!”兩人親親密密說著話,百裡貅環視了一眼這熟悉的院子,無聲消失在原地。
傅杳杳在渡寒江攤位上挑的法寶,其中有一件就是給星垣的武器。妖人無法修煉力氣弱小,此前傅杳杳都給她堆加防禦的法寶。但上次對付鷹少主時,星垣展現出來的攻擊力讓她意識到,她是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的。
星垣好奇地打量手上這幅指套。它形似五根半截手指,摸著很是柔軟,但當她戴在手上時,指套便在她指尖化作泛著寒光的鷹鉤鐵爪,看上去比她自己的爪子厲害多了。
她此前不希望傅杳杳的裙子染上血,傅杳杳自然也不希望她的手指再沾血。
星垣伸著十指細細打量,對這個禮物喜歡的不得了,抬頭問傅杳杳:“它叫什麼名字?”
傅杳杳也盯著她雙手看,怎麼看怎麼眼熟,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還沒名字呢,不如就叫它九陰白骨爪吧!”
回到魔殿,看著自己親手打造的小院,竟然有種回家的感覺。奇怪,魔殿怎麼會是她的家呢。傅杳杳搖搖頭把腦子裡奇怪的想法搖出去,重新把仙草種回土裡。
這次去暗淵她不僅帶了赤月苓,其他仙品也都帶著在長生泉裡浸泡過,於是長勢緩慢的仙草紛紛像渡了劫一樣蓬勃生長,靈氣四溢。之前她在珍寶閣門口白撿的那株快枯死的醉夢葵甚至升了品,枝乾上長出了雙層花紋,成長為二品仙草了。
傅杳杳用回溯鏡記錄下院中景象,美滋滋出門去拜訪珍寶閣的老板。那老板自從上次見麵後就對這位修仙界的厚臉皮仙女沒什麼好感,見她推門進來神神秘秘說:“老板,我給你看個東西。”
看在魔尊的麵子上,老板怪不情願地湊過去,正要諷刺她兩句,一眼瞧見回溯鏡中仙草蓬勃的景象,紅月當空,豈不就是在魔界!他大驚失色:“這這這——!”
這了半天沒這出來,傅杳杳得意洋洋指給他看:“我種的。看到這株醉夢葵了嗎,是你不要的那株,現在是二品仙草了喲~”
老板瞬間變臉:“姑奶奶啊!你可真是我姑奶奶!快請坐!請上座!”
他將人引進內堂,傅杳杳才發現這珍寶閣內裡大有乾坤,一條看不見儘頭的旋轉樓梯杵在正中,架通了每一層樓,樓間人來人往,每往上一層人便少一些,想來越往上寶貝越貴,招待的客人也越尊貴。
老板將她引進一間雅室,好酒好茶的招待,捧著那麵回溯鏡翻來覆去,恨不得鑽進去看。傅杳杳喝了口茶,吃了口點心,終於聽到他搓著手手問:“傅姑娘,你是如何把這些仙草養活的?”
傅杳杳心說,你們魔修但凡勤快一點,不懶成這樣,也不至於種啥死啥。不過她自然不能這麼說,而且她科學的種植方法彆人也的確學不來,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是修仙界的人,自然是有些你們魔修學不來的法子。就算告訴你也是無用功。不談這個,我來這裡呢,是想跟老板你做個交易。”
老板問:“什麼交易?”
傅杳杳說:“我可以幫你培育仙草,不過賣出去後你要分我四成利潤。”
老板謔地一下站起來:“成交!”
傅杳杳:……我是不是要少了?!
她卻不知,她這一手培育仙草的本事就算沒有百裡貅也可以在魔界橫著走。種植一道,需得耐心、毅力、沉著,而這些都是魔修完全不具備的。都有這品性了,去修仙不好嗎,還修什麼魔。就算有這樣的能人,也都被大家族大勢力牢牢掌握在手中。
珍寶閣老板往年也去搜羅過這樣的能人,但這些人在哪都是香饃饃,搶手得很。魔修又沒什麼契約精神,前一天還說好給你打工,第二天就跟著另一個條件更好的勢力跑了。他也去修仙界抓過修仙者,但這些人骨頭硬得很,寧死不屈,就算屈服了,也無法忍受魔界沒有靈氣陽光的日子,很快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這些年他的仙草業務發展得很是不順,所以貨架上都隻敢賣些低級靈草醉夢葵,因為成本低嘛,死了也不心疼。但剛才他從回溯鏡中看到,裡麵竟有一株七品仙草!連七品仙草都能種活,這在魔界聞所未聞,彆說四成,傅杳杳就是要六成,他咬咬牙也能應了!
傅杳杳也不傻,她很快從老板的態度中琢磨出味兒來,但四成利潤於她而言已經夠了,此時再反悔加價,倒顯得她不仁義。她莞爾一笑:“我隻取四成,老板你應該也能看出我的誠意,希望今後合作你也能拿出你的誠意來。”
老板激動極了:“那是當然!那是當然!傅姑娘今後就是我珍寶閣的座上賓!金某隨時歡迎姑娘大駕!”說完,他從芥子空間取出一物遞過來:“實不相瞞,近來金某正為這株五品仙草苦惱,怎麼養都養不活,真是急死我了,傅姑娘你看看,還能搶救回來不?”
傅杳杳接過來仔細看了看,花葉枯黃,但根莖還泛著綠,還沒死透,點點頭:“我拿回去試一試,你等我消息。”
老板恭恭敬敬地將她送出去,看到她肩上的罐罐,還主動送了罐罐一些靈草當零食吃。想到過幾日便要去修仙界,傅杳杳又去黑市買了一個無底盆,到時候將這株仙草養在盆裡隨身攜帶,也好隨時照料。
從魔殿出來時她便給熊青青傳了信息,讓他在肖阿四那等她。此時掉頭回去,熊青青果然已經扛著錘子等在那,手上端著一碗白丁香露,蹲在地上吃得吭哧吭哧的。
見到她時眼睛一亮,轉而又麵露震驚,抹了嘴巴大步朝她走來:“傅姑娘,你進階了?!”
此前還能看出她金丹期的修為,現在卻看不透,說明最低也和他一樣是元嬰修為了。見傅杳杳點頭,滿眼羨慕:“跟在魔尊大人身邊果然機遇良多啊,傅姑娘,恭喜你啊!”
他這話說得情真意切,是真的為她高興。傅杳杳鄭重其事拍拍他手臂:“你也會有的,走吧。”
熊青青一愣:“去哪?”
傅杳杳說:“跟我去魔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