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讓所有人再次認清了百裡貅恐怖的實力。
仙門出動四位渡劫後期的長老,以全員自爆玉石俱焚的方法也沒能殺掉他。以尾勺扈為首的那群魔修死的死,逃的逃,所剩無幾,尾勺家族千萬年來培養的精英幾乎全部折損此處,消息傳回內族,一片惶惶。
傅杳杳和穆卓義帶著百裡貅回到魔殿。
儘管外麵打得天翻地覆,可他為她建造的宮殿依舊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傅杳杳已經冷靜下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百裡貅一回到魔殿就暈了過去,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妖骨以血脈之力作為壓製,不知被尾勺家族施了何種邪術,每分每秒都在吞噬他的生機,阻礙傷勢的愈合。
昏迷之後他無法再控製孽氣壓製蠱毒,於是全身黑蟲密布,無數條蠱蟲迎來它們的狂歡,在他體內肆意鑽動。他的血管筋脈不停地凸起,扭曲,爆開,像她曾看過的異形電影。
穆卓義不知道那是什麼,可傅杳杳知道。
是一開始就存在的情蠱。
從他動情的那一刻起,他就在騙她。騙她情蠱沒有發作,騙她沒有什麼蠱毒,騙她不痛。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刻,他其實都在忍受這種痛苦。
怎麼會有人這麼能忍痛呢?
明明孽氣的折磨已經足夠令人發瘋,她無法想象加上蠱毒之後他每天都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可她竟然一點也沒察覺。
他偽裝得太好,給了她對於未來明亮美好的想象。她以為自己給他帶來了希望,讓他感受到了被愛,讓他終於能擺脫仇恨的陰影,像一個正常人活在這世上了。
可原來從他愛上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墜入更可怕的深淵了。
如果這就是他學會愛的代價,傅杳杳情願他像從前那般,永遠不必懂什麼是愛。
傅杳杳給渡寒江傳了一道消息,深吸一口氣後對穆卓義說:“外公,他不能再留在這裡。仙門隨時可能趁他重傷大舉進犯,魔界那些懷有異心的魔修也不能不防,我得帶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穆卓義正在為百裡貅輸送靈力。經曆過剛才那場大戰,他損耗也不小,滿頭大汗說話吃力:“去哪兒?”
傅香香說:“劈天穀。”
渡寒江很快跑來魔殿,一看到百裡貅的模樣,大吃一驚:“這是……情蠱?這世上竟然還有情蠱存世?老子真是見了好大的世麵!”
傅杳杳心中升起一絲希冀:“你知道情蠱?那這蠱能解嗎?”
渡寒江搖搖頭:“巫毒一族的蠱術幾乎都是無解。”他撓撓頭:“老子也說不準,老頭子應該比老子知道得多。走吧,先回穀,他這副模樣不能再在這待著了。穀中防禦陣法無敵,絕對安全。”
渡寒江總是在關鍵時刻展示出他的靠譜,從芥子空間取出一件天階飛行法寶,隻需一刻便能到達劈天穀。
傅杳杳將罐罐和星垣裝進乾坤罐,對穆卓義道:“外公,魔殿就交給你了,熊青青和魔衛隊可信,任你調遣。”
穆卓義凝重點頭。
從魔殿到劈天穀的這一刻鐘,傅杳杳感覺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老穀主收到通報迎出來的時候,先是看見他那個離家出走的逆子,還沒來得及教訓他,就看見了滿身蠱毒的百裡貅。
老穀主瞬間想起上一次魔尊駕臨穀中時曾詢問過他有關情蠱的事。
那時他就倍感疑惑,卻沒想到魔尊竟然真的身中情蠱,而且發作得如此厲害。巫毒一族滅絕多年,老穀主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這傳說中的情蠱,職業病讓他一時之間目不轉睛地打量起來。
還是渡寒江提醒他:“爹啊!你彆看了!人都快沒了!”
老穀主回過神趕緊道:“對對對!快快快!請穀中所有長老到藥王殿來!這妖骨也得快點□□!”
直到百裡貅躺進藥王殿的藥床上,長老們絡繹不絕地趕來此處,殿門緩緩合上的刹那,傅杳杳終於全身一軟,癱坐在地。渡寒江嚇了一跳,彎腰去扶她時,才發現她哭得很小聲。
他撓撓腦袋盤腿在她麵前坐下,不太熟練地安慰她:“你、你彆哭了,肯定能治好的。”
傅杳杳邊哭邊問:“真的嗎?情蠱真的能解嗎?”
渡寒江麵露尷尬:“這個……老子還真不敢和你保證。”
傅香香低下頭,默默流淚。
渡寒江在旁邊手足無措地拔地上的小草。
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停在兩人身邊,渡寒江轉頭看了看,“遲竺長老?你來晚了,他們進去好一會兒了。”
傅杳杳聽到“遲竺”這個名字,想起老穀主對他的介紹,修仙界三百多年前叛逃的陣法大師,那時她有過懷疑,此人是否和歸元宗有關。她抬頭看去,發現麵容陰冷的男人也正在打量她。
對視半晌,遲竺麵無表情收回視線,推開藥王殿的門走了進去。
等他走了渡寒江才開口:“遲竺長老性格一向古怪,你不用在意。”
傅杳杳又埋下頭去。
藥王殿的門一直沒有再打開。沒有日夜輪換的魔界,紅月總讓人覺得壓抑,傅杳杳一直沒有挪過地方,像長在那了一樣,罐罐也趴在她身邊,時不時用尾巴掃一掃她蒼白的手指。
渡寒江領著星垣走過來,兩人手上都端著食盤,裝著劈天穀的特色美食。星垣蹲到傅杳杳麵前,把勺子喂到她嘴邊。傅杳杳側頭避開,聲音低低的啞:“我不想吃。”
渡寒江說:“好幾天了,你在這都快長草了,乾等著也沒什麼用,回去休息一下吧。”
傅杳杳不說話,隻默默搖頭。
“成!”渡寒江一屁股在她麵前坐下:“老子得講義氣,老子陪你等!”
星垣也一臉堅定地在她身邊坐下來。
又是幾日過去,蔫蔫趴在傅杳杳手邊的罐罐突然站起來望向殿門的方向,一邊甩尾巴一邊叫了兩聲。傅杳杳心頭一抖,抬頭時恰看見藥王殿的門打開了。
她蹭的一下爬起來,徑直衝了進去。
百裡貅還躺在藥床上,插在他胸口的那副妖骨已經取了出來,全身傷口也消失了,可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依舊爬滿蠱毒,一分也不停歇地啃噬著他。
傅杳杳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求救般的看向老穀主。
老穀主重重歎了聲氣:“老夫無用,這情蠱實在無解。尊上這一次受傷太重,一直被他壓製的蠱毒趁機反噬,甚至侵吞了他的神識……”
傅杳杳身子一晃,有種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他是不是醒不過來了?”
老穀主道:“這倒不會。尊上修為高深,這幾日老夫觀他體質奇特,似能自動吸收魔氣修煉,假以時日修複體內損傷後便能醒來。可這蠱毒,終究是一大患。”
他看了看傅杳杳,也猜到這情蠱應在了誰身上,又歎道:“情蠱一旦發作,你二人性命相綁,同生共死。且不說尊上日夜承受萬蠱噬心筋骨寸斷之痛,今後隻要受傷便會像今日這般承受反噬之力陷入昏睡,最重要的,一旦傅姑娘你落入敵手……”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傅杳杳知道他的意思。
以百裡貅的修為,沒人殺得了他。
可要殺傅杳杳太容易了。
玄幻世界各種取人性命的手段層出不窮,就像她在睡夢中被拘走靈魂一般,或許哪一天她也會在睡夢中被人殺死。那時,百裡貅便也無命可活。
曾經偶爾,她也會偷偷竊喜,覺得自己的出現拯救了大魔頭,也拯救了世間芸芸眾生,她以為這就是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意義。她不是渺小無聞的異世孤魂,她的存在被賦予了意義。
如今方知,她的存在不過是陷他於絕境,將他推入更痛苦的深淵。
識海中驟然又響起傅杳消失前的嘶吼與詛咒。
上古禁術拘靈陣怎麼可能隨意挑選一個無用的凡人靈魂。
它在芸芸眾生中選擇了傅杳杳,因為隻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