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貅勢必會愛上這樣一個自由熱烈的靈魂,這是他們早已注定的宿命。
傅杳杳扶著床沿緩緩坐到地上,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上氣,她捂著心口深呼吸幾次,提醒自己冷靜,可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崩潰大哭。
她不知該恨傅杳,恨天道,還是恨自己。
老穀主不忍再看,帶著眾長老要離開,一直站在陰影裡的遲竺突然開口:“我有辦法。”
傅杳杳以為自己聽錯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過去,遲竺從陰影裡走出來,淡聲說:“我有辦法解情蠱。”
一時靜默,渡寒江暴跳如雷:“你有辦法你不早說!!!”
遲竺笑了一下。他看著淚流滿麵的少女,那笑容說不上有多友善。
傅杳杳終於反應過來,她飛快擦了臉上的淚:“我需要付出什麼?”
遲竺挑了下眉,沒想到她竟如此聰慧。老穀主也皺眉看著他,沉聲道:“尊上與傅姑娘性命相綁,若是傷害傅姑娘,尊上也會受到影響,這些辦法我們不是沒考慮過,若是……”
遲竺淡聲打斷他:“不用受傷,隻需讓她消失就可以了。”
所有人一靜,傅杳杳冷靜地問:“怎麼消失?”
遲竺說:“讓你存在的痕跡從這個世上消失,和你有關的一切都會被抹去印記,所有人都會忘記你。”
被全世界遺忘。
傅杳杳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灰白。
遲竺觀察著她的表情,幽幽笑道:“尊上不記得你了,自然也不會再被你體內的母蠱影響。但這個代價的確慘重,誰會願意自己在這個世上存在的痕跡被徹底抹去呢?我想傅姑娘也不會願意,我們還是再想彆的辦法吧。”
傅杳杳站起身:“我願意。”
渡寒江跳了起來:“不行!我不同意!遲竺你他媽出的什麼餿主意,想不出辦法就把嘴給老子閉上!”
傅杳杳又大喊了一聲:“我願意!”她的聲音有些發抖,可堅定到毫無回轉之地,儘管她看出了遲竺的不懷好意,儘管她察覺出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的意圖。
但如他所說,這是唯一能解情蠱的辦法。
傅杳杳朝遲竺走過去:“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老穀主顫聲:“傅姑娘三思啊!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渡寒江咬牙道:“不止魔尊會忘了你,我也會,罐罐也會,星垣也會!你在這世上從此再無親朋好友,猶如異世孤魂,再也無人記得你!”
傅杳杳朝他笑了一下:“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異世孤魂,她本來就是,不是嗎?
就讓一切回到從未開始的原點。
大不了就當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一切都從頭來過。
……
傅杳杳給磐伏傳了消息,讓他來劈天穀接星垣回北域,又把罐罐帶去林中放生。
它如今已然成長為一隻強大完美的雲川獸,有了獨自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天性活潑的雲川獸天生便該在自由的深林肆意奔跑,而不是成為家養的尋寶獸。
罐罐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它隻知道傅杳杳不要它了。
任由她丟出去多少次,它還是會跑回來,躺在她腳下撒嬌打滾,露出肚皮給她摸。
傅杳杳哽咽著凶它:“快走!我不要你了!不準再跟著我!”
罐罐歪著頭看她,眼睛濕漉漉的,小小的喵了兩聲,兩條尾巴豎起來討好地朝她比心。
傅杳杳一下繃不住了,泣不成聲地把它抱回來。
星垣也不願意走,她很固執地說:“就算我不記得你了,我也要跟著你。你把我綁起來吧,就當是你買的我,到時候我就不會逃走了。”
傅杳杳隻好又把他們放回乾坤罐裡。
遲竺的陣法已經準備好了。
直到走入陣法前的最後一刻,渡寒江和老穀主都還在勸她。可傅杳杳看著床上昏睡的百裡貅,眼中隻有堅決。
愛該是幸福,而不是痛苦。
如果愛她會讓他永世陷入無法根除的痛苦,不愛也罷。
他終歸還是能活得很好。
他如今有了愛他的親人,有了忠心的屬下,有了一如磐伏這般嘴硬心軟的同族,也有渡寒江這種就算在他麵前插科打諢也不會再挨揍的“朋友”。
不過是少了她。
僅僅是少了她而已。
那蠱毒猶在他身體上鑽動,傅杳杳俯過身去,最後一次親了親他冰涼的唇。
她笑了笑,小聲和他告彆:“再見啦。”
百裡貅似乎意有所感,眼皮動了動,掙紮著似要醒來。
傅杳杳已然離開他的唇,毅然決然走入了旁邊的陣法。
遲竺注入朝陣中法力,白光漸起,將她包裹。傅杳杳感覺體內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急速流失,頭暈目眩站立不穩跪坐在地。陣法運轉,白光穿透她的身體,也穿透了她的靈魂。
她聽到遲竺幽幽的聲音:“我知道你是拘靈陣拘來的異魂。忘了告訴你,你與這具身體魂體分離,所以天道隻會抹去你的痕跡,不會抹去這具身體的痕跡。”
遲竺惡意的笑容在她眼前緩緩模糊:“我們還會再見的,我的陣眼。”
天地靜寂,日月不轉。
昏睡中的百裡貅做了一個夢。
夢裡麵容模糊的少女笑著對他說再見。
他皺著眉,伸手想去觸碰她。可她站在他識海的綠洲中,一步一步越退越遠,這片綠洲隨著她的動作一寸一寸化作飛灰,消失殆儘。
百裡貅伸著手,茫然地想留住些什麼。
可他什麼也沒留住。
綠洲消失,黃沙傾覆,他的識海在這一刻又變回一片荒蕪。
心口一陣狠狠的絞痛後,徹底回歸了平靜。
床上的百裡貅緩緩睜開眼。
識海裡那道瘋狂衝撞的仇恨酣暢淋漓,像終於搶回了屬於自己的地盤,橫衝直撞地宣誓主權,攪得他暴躁無比。
他看見屋中麵露茫然的幾人,控製不住冰冷的殺意:“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