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溫柔,輕聲呢喃。
“殷予懷,你最好是。”
*
青鸞從身後追上來時,沒有多問,靜靜地接過了梁鸝手中的畫。
梁鸝拿著一方絲帕,輕輕地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她輕聲很輕:“青鸞,去將頹玉尋來。”
青鸞輕聲應是,隨後看著馬車一點一點走遠。
梁鸝閉上眼,想起殷予懷認真著眼眸對她說的那一句。
“梁小姐說的這些,孤沒有辦法給出答案。孤愛慕霜鸝,虧欠霜鸝,此生都會為此贖罪。但是這份愛慕、虧欠和悔意,都是屬於霜鸝的,與梁小姐沒有任何關係。”
她輕輕地呢喃一聲,眼眸中的笑意溫柔而繾綣。
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嗎?
梁鸝按捺著自己的手,看著車廂內包紮好的畫卷。
她慵懶地臥在馬車內,手指輕輕一挑,包紮好的綢帶瞬間散開。
畫就這樣在顛簸的馬車之中,緩緩地露出真貌。
從眉,到眼...
從鼻,到唇...
梁鸝靜靜地看著那卷畫,最後輕笑著閉上眸。
殷予懷,你真的知道,你畫的是誰嗎?
可惜——
梁鸝輕笑著,在空蕩顛簸的馬車內,輕聲訴說一個秘密。
“她死了啊...”
*
送走了梁鸝,院中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殷予懷不知楊三去了何處,院子中靜悄悄的。
他提了一壺酒,走到了桃樹下。
殷予懷眼眸輕柔地望著桃樹,輕聲地同它將今日發生的事情。
“鸝鸝,今日那個同你很像的梁小姐來尋我了。是真的很像,除了性子和鸝鸝不太一樣,其他地方實在是太像了。畢竟,鸝鸝如何也不會將手放到我的脖頸上摩挲,那樣對我說話的。”
他輕輕地低笑了一聲:“其實,最初我是有些不想答應的。但是,突然就想到了鸝鸝,如若那時候,有人幫鸝鸝一把,哪怕鸝鸝是逃出宮去,永生永世不見我這個負心人,也比現在,要好上許多。”
“我其實又能笑話梁小姐什麼呢?起碼比起我,梁小姐很坦然。按照店小二的說法,梁小姐如今要做的事情,應該是很多年前就決定了的。鸝鸝,哪怕是我,也很佩服梁小姐的決心。最初我未做到的事情,梁小姐做到了...”
“鸝鸝,冬天的皇宮是不是很冷...因為是書青那個傻子埋的,所以將鸝鸝埋在了雪院之中。鸝鸝最討厭宮中了,待到孤...書青便應該會收到那封信了。到時候,鸝鸝便和孤,一同埋在這桃樹之下。”
說著,殷予懷用酒壺碰了碰桃樹枯敗的枝乾,輕聲說道:“前些日子,桃樹好轉了些,孤還以為桃樹能夠活下來了,但是這兩天,好像又沒有起色了。楊三這些日子,正在為此發愁。其實...他不用發愁的...”
昏暗的夜色之中,寥寥的月光照在清淺的酒壺之中。
其中映著一個人,一顆樹。
樹靜靜地拔起身子,人默默地垂著眼。
看起來,樹倒是比人精神。
殷予懷靜靜地看著天邊的月色,即便身邊的酒壺已經散落一地,他眼眸中卻沒有絲毫醉意。
....他自小千杯不醉。
殷予懷淡淡地揚起唇,手緩緩在地上勾勒出霜鸝的模樣。
黑暗的夜色之中,他什麼也看不見,隻是手慢慢地刻在泥土之中。
雪後的土是濕的,他手指很輕易地勾勒出痕跡。
他眼眸中淡淡的一片笑,整個人恍若在彌漫的霧中,直到手指陡然被突起的石塊止住時,才痛苦地垂上眸。
他收回被石頭磨得猙獰的手指,靜靜地躺在濕軟的泥土之上。
像是被葉覆蓋住,他已不在這人世間。
他才方能訴說這些日的妄思。
那些,掩於清淡之下,刻骨的想念。
他好像已經沒有痛苦了。
他能走,他會笑,他絲毫不瘋癲。
他能執起筆,耐心描摹。
他能攜著酒,與樹同飲。
他很正常地繼續存活在這世間。
即便是樹,這些日子也好了不少。
按理說,人更應該是了。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殷予懷平靜地臥在泥土之中,緩緩地顫抖眼睫。
像是青蝶在立春之時紛飛,殷予懷眼眸的那顆淚,緩緩地從眼角靜靜而下,淌於黑暗。
他好像沒有那麼痛苦了。
他終於無波無瀾接受了她的離去。
他始終在很安靜地等待。
隻是...為什麼,春天會這麼遙遠。
他明明已經做了那麼多事情了,他踏遍了幽州的大街小巷,吃遍了幽州各處的酒樓,去賞梅,去踏雪——
可為什麼,時間還是過得那麼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