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予懷蹙眉,山邊的泥土已經開始濕軟,如若雨再下得大些...這樣不行。
看著上山下山兩條路,殷予懷沒有時間思考了,他向著梁鸝伸出手:“握緊,我們現在去山上。”
梁鸝輕輕“啊”了一聲:“剛剛不是說下山。”
雨打在兩個人的身上,殷予懷來不及解釋,他一把牽住梁鸝的手,向著山上走去。
邊走邊說道:“握緊,沒有力氣了和我說。”一邊又解釋道:“路太窄了,若是下麵的路坍塌了,就太危險了。一般這樣的山,到了半山腰,會有一個山洞,剛剛我們一路上來,並沒有看見山洞,說明山洞還在上麵。我們已經爬了許久,遠處的山巒也已經能夠看見了大半了,說明我們離山洞應該不遠了。先去山路避避雨,等到雨停了,我們再看是上山還是下山。那邊應該還有下山的一條路,可能會比這條路好走一些。”
磅礴的雨下著,兩人的衣衫很快就要濕透,梁鸝被殷予懷牽著手,氣喘籲籲地跟在殷予懷身後。
殷予懷一頓,轉過身,脫下外衫,拉過梁鸝,在梁鸝怔住的目光之中,用外衫將梁鸝的人裹住,隨後蹲下身:“上來。”
梁鸝遲鈍了一下,殷予懷看著越下越大的雨,聲音急了些:“快上來。”
梁鸝眼眸複雜地望著麵前的殷予懷,手輕輕握緊:“不用,我可以。”說著便要邁腿向上麵而去。
殷予懷沒有遲疑:“梁鸝,你聽話。”
...
直到在殷予懷的背上,梁鸝才從那句話中反應過來。
殷予懷的手,特意避開了她腿間的傷口。
梁鸝便知道,殷予懷知道她受傷了。
風雨很大,她要很用力地抱住殷予懷,才能不被吹下去。
梁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隻是愣愣地看著麵前的殷予懷。
她隻能看見他半個側臉。
殷予懷蹙眉,手中是剛剛從山崖便折下來的樹枝條,插入前方的山崖中,再咬牙向著前麵去。
他隻能用一隻手護住身後的梁鸝,他小心翼翼避開她腿間的傷口,時不時同她說話。
殷予懷聽見了梁鸝的沉默,但是他暫時沒有時間管顧。
這些天雖然吃了藥,但是他身子早已孱弱不堪,如若...殷予懷緊了眸,緩緩向著上麵而去。
口中的甜腥味被殷予懷緩緩咽下,他狠著眸,手握緊手中的樹枝——
...
終於,他看見了前麵那個山洞。
幾乎是鬆了一口氣,他便要倒在地上,但是不行,不是隻有他一個人,在這風雨之中。
殷予懷咬著牙,將身後的人放下。
山洞太小了,隻能容納一個人。
此時,殷予懷渾身已經濕透,冬日的雨,寒而冷。
殷予懷手有些控製不住地顫抖,他將梁鸝放到山洞之中,用身體堵住了山洞與外麵的接口。
梁鸝的後背抵著山壁,前麵抵著殷予懷。
殷予懷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眸緩緩垂下,幾乎是本能地將她抵在了山壁之中。
顧不得冒犯,他的手從她的肩頭穿過,抵在後麵的石壁上,就這樣,勉強保持著他和梁鸝身體之間的距離。
外麵的雨持續地下著,殷予懷的半個身子一直在雨中。
他原本蒼白的臉染上紅暈,唇邊流出細長的紅線。
像是終於撐不住,他頭倒在了梁鸝肩頭,整個人將梁鸝向著山壁壓去。
不過隻是片刻,殷予懷就顫抖地睜開眼眸,移開頭,輕聲而嘶啞地說了一聲:“抱歉。”他昏沉著意識,偶爾才會清醒一下,抵著石壁的手被磨破,梁鸝感覺滑膩的血滴入了她的後頸。
梁鸝愣愣地看著麵前的殷予懷,不知道是不是雨太大了,她眼眸有些發紅,身子微微顫抖。
殷予懷昏昏沉沉,睜開眸時看見梁鸝瑟縮的身子,啞著聲音問道:“太冷,了嗎?”他說話斷斷續續地,甚至不能連成一條線,但是話說完那一刻,強撐著意誌看著梁鸝。
他不敢昏睡過去,他不敢想象,這種地方這種環境,隻有梁鸝,她要怎麼活下去。
如若隻有他,其實很簡單...
但是,不是。
殷予懷顫抖地垂下頭,輕聲說了一聲:“冒犯了...”
隨後就緩緩地抱住了梁鸝,身子貼緊,他的頭放在梁鸝的肩頭,眼眸緩緩地閉上。
風雨喧囂,但這一切,好像與梁鸝無關。
她沉默了很久,眼眸甚至都不敢看向殷予懷。
她心有些亂,那種從未有過的亂。那麼多事情雜在一起,即便是她,也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她看著麵前的殷予懷。
...
梁鸝輕輕把手握緊,張了張唇,卻發不出來聲音。
許久之後,才僵硬地喚了一聲:“殷予懷...”
原本身子已經許久未動的人,聽見這一聲,手極小幅度地移動了一番,他聲音沙啞,幾乎已經要說不出來話。
但是他還是說了。
“我在。”
梁鸝心中有什麼東西突然崩塌了,同從前那種霜鸝的崩塌不同,她的崩塌,更為複雜,更為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酸酸澀澀,眼眸為何突然紅了。
這種脆弱的情緒,從來不應該出現在梁鸝的身上,不是嗎?
她可是從那個煉獄中九死一生爬出來的梁鸝,她是這世間的惡鬼,怎麼會,怎麼會,僅僅因為這樣的事情,就想哭呢。
不,她不會。
說服自己很快,脆弱的一瞬很快過去,梁鸝眸色逐漸冷漠了下來。
她垂頭,望向殷予懷。
所以,她的殿下,是神誌不清把她當成了霜鸝。
還是,把梁鸝當成了霜鸝。
...
雨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外麵的路還沒有塌。
陽光緩緩照射進狹窄的山洞的時候,兩個人明白了,殷予懷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梁鸝輕輕喚著:“殷予懷...”
過了許久,就在梁鸝覺得殷予懷已經昏過去的時候,她的手指被一隻修長卻滿是傷口的手握住。
一瞬間,梁鸝便明白了。
這是殷予懷的:“我在。”
梁鸝怔了一瞬,突然輕聲問道:“殷予懷,你知道我是誰嗎?”
許久沒有人回應,甚至,那牽住她手指的手也緩緩鬆開了。
梁鸝眸緩緩垂下,微弱的亮光映在她的臉上,她的唇邊恢複了從前熟悉的笑。
她是梁鸝。
一道嘶啞的聲音突然和她心中的聲音重回。
“你是梁鸝。”
像是怕她沒有聽清,那明明抬手都困難的人,用著最後的力氣抬起唇,輕聲道:“你是梁鸝。”
梁鸝原本要伸出的手,就這樣頓住。
她頓了許久,眼眸緩緩地垂下淚珠,直到淚珠劃過脖頸,她才咽下所有不知名的情緒,最後輕聲重複了一遍。
“對啊,我是梁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