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章(2 / 2)

殷予懷看著頹玉向著梁鸝所在的齋房的方向而去,待到頹玉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一口血突然被他吐了出來。

殷予懷愣愣望著土麵許久,甚至忘了用帕子擦掉唇角的血。

直到偶然間路過一個小和尚,見他如此模樣,趕忙追了上來:“施主,施主。”

殷予懷這才緩緩抬起頭,還未見到小和尚的臉,一張素色的帕子就遞到了他跟前。

“施主,先擦擦唇角的血吧,如若施主需要,寺中有擅長醫術的僧人。”

殷予懷接過帕子,修長瘦削的手指緩緩捏緊。

他對著小僧人道謝:“多謝小師父,不用了,不嚴重的。”

他麵色蒼白,脖頸之下能看見青色的脈絡,他直起身,歸還了為擦拭過的帕子。

小和尚見他說沒事,便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走到一半,小師父向著殷予懷的方向回望,已經昏沉的暮光下,他緩緩向著山林走去,他身形同遠處竹林中的柱子一般修長瘦削挺直,但整個人又像是不經意降落在夏日的雪,一點一點在消融。

小和尚捏著帕子的手微微一緊,搖搖頭,趕忙向晚課的地方跑去。

*

頹玉到門外時,梁鸝正不緊不慢地用著晚膳。

聽見敲門聲,梁鸝甚至頭都沒有抬一下,便輕聲說了聲:“請進。”

頹玉推開門,坐到了梁鸝對麵,小聲將適才的事情大致都複述了一遍。

前麵他一句都沒有隱瞞,直到想到殷予懷那句:“她不是在下的愛人,是你的愛人。”他將這句話咽了回去。

梁鸝一邊聽著頹玉彙報,一邊用著一旁的點心。

頹玉講述的時候,她偶爾溫柔地笑笑,偶爾會眨著眼睛將口中的點心咽下。

“他真如此說?”梁鸝彎著眸,輕輕地看著頹玉。

其實她也就是一問,這種事情,頹玉如何敢欺瞞她。

頹玉點頭:“是,小姐,殷予懷便是這般同我說的,一字不差。”

梁鸝撐著頭,揉了揉眼眸。從位置上起身,走近了些,看著頹玉,輕聲誇讚:“做的不錯。”

頹玉鬆了口氣:“小姐,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梁鸝纖細的手指撫了撫頭上的珠花,聲音輕柔含著笑:“等大婚便好,這些日子辛苦頹玉了。”

“能夠為小姐做事,是頹玉的榮幸。”頹玉下意識地回到。

梁鸝正對著銅鏡,聞言像頹玉望了一眼,意味不明道:“頹玉,如何你我之間,變得如此生疏了?”

頹玉怔了一瞬,下意識就要跪下來,卻還不等他跪下,就聽見一聲:“下次注意些,出去吧。”

頹玉凝滯的心,這才躍動起來。

他安靜地帶上門,向著剛剛自己下意識的舉動。

小姐是不會因為,他說了那樣的一句話,而反問他,為何會變得如此生疏的。

那是因為什麼呢?

直到回到自己的齋房,推開門的那一刻,頹玉才恍然間明白過來。

是因為——

他好像,越來越像殷予懷了。

*

殷予懷沒有再回齋房,他去了山林之中。

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殷予懷正順著小溪,緩緩向前走。

他手上提了一盞紙糊的燈,散著弱弱的光。

一路走來,他一個人都沒有看見,直到走到了他們下午在的地方,殷予懷才停了下來。

夏日的夜,並不寂靜。

山林中蟬鳴聲、鳥雀聲不斷,不停地回蕩在殷予懷的耳邊。

他提著那盞向另一個小師父討來的紙燈,微弱的火光映亮他如玉的臉龐。他靜靜地看著有微小波紋蕩開的水麵,認真地不願意錯過一瞬。

終於,他等到了。

“撲騰”一聲,是魚兒躍出水麵的聲音,殷予懷眨了眨眼,試著抬起自己的唇角,抬起的那一刻,殷予懷眼眸中也多了幾分笑意。

他想起白日中,那些孩童追逐著遊魚的身影。

他也試著,隨著魚兒的動向而移動,紙糊的燈逐漸被山間的風吹滅了,殷予懷追隨魚兒的腳步也緩緩地停了下來。

見他停下,那魚兒想有靈一般,也停下了,在小溪便不住地擺著尾巴。

殷予懷突然就被逗笑了。

他輕輕地笑出聲。

眼眸中流出了淚。

他躺在了一片潮濕的泥土之上,眼眸靜靜地看著天上的月。

耳邊有潺潺的水流聲,恍若順著夜色茫茫的黑,要淌入他的心中。

殷予懷緩緩閉上了眼,想起了他今日對頹玉說的話。

那不是對頹玉的承諾,從始至終,他殷予懷的每一個承諾,都是因梁鸝而存在的。

殷予懷感受著身下泥土的蒼涼,輕聲地唱起了他曾經交給梁鸝的童謠:“漫山遍野輕搖,星河入夢安枕...”

他好像,就這樣,枕在了山林之間。

那紙糊的燈籠已經塌下,也同他一起,躺在潮濕的泥土之上。

露珠悄悄沾濕了殷予懷的眼睫,長長的睫毛上,晶瑩剔透的一切,恍若散開的淚珠。隨著他睜開眼,那些原在搖曳的露珠,便順著他如白玉的臉頰,緩緩淌下。

殷予懷沒有太大的知覺,隻是想起了梁鸝第一次學這個童謠的模樣。

如若要形容,便是很快,比她學習寫字,還要快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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