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隻是唱了一遍,她便能唱了。他早該想到的,如若不是從前就聽過,如何會如此快速地便學會了。
隻是,也好。
殷予懷起身,在破曉的天光之中,緩緩向著寺廟走去。
他渾身頹唐,唯有一雙眸子,乾淨到透徹。
他心中知曉,如若沒有那場大火和那具焦黑的屍骨,一切又是另一個結局。
他不會大徹大悟,明白,梁鸝對他而言,已經超過了生命中的一切。
*
天微微亮,殷予懷終於收拾好了自己,躺在齋房的床上,他緩慢地閉上了眼。
待到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時,殷予懷也隻是平靜地睜開了眼。
下床的時候,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原本稍稍便好的身體,這一刻,也開始虛弱起來。
他站在原地一會,待到不再咳嗽之後,才上前,打開房門。
門前是梁鸝和頹玉,此時梁鸝正牽著頹玉的手,眼眸之中是溫柔的笑意。頹玉也沒有昨日殷予懷所見的頹廢模樣,認真地牽著梁鸝。
殷予懷還是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一遍打開門:“進來吧。”一遍隨意從一旁拿了帕子,捂住了唇。
見他身體看著又變差了,梁鸝擔憂地問道:“今日的藥,喝了嗎?”
殷予懷思維變得有些緩慢,許久之後搖頭:“還未,那邊還沒送來。”說著,殷予懷便看見了前來送藥的小和尚,輕聲道:“這下來了。”
梁鸝和頹玉坐在院子中,看著殷予懷麵不改色地喝下一碗藥。
看著殷予懷蒼白的臉,梁鸝關心地問道:“還好嗎?是昨日忘記喝藥了,還是因為下午在山林那著了寒。”
殷予懷用手背探了一下額頭,他渾身都有些冰冷,其實感受不出什麼溫度。
梁鸝手伸出手,想要試探一下殷予懷額頭溫度的時候,殷予懷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靜靜說道:“沒有,沒有著寒,不必擔心。隻是有些疲累,今日在下可能不能陪你們一同遊玩了。”
梁鸝忙搖頭:“不,我們照顧你便好。”
殷予懷淡淡拒絕:“不用了,我隻是有些累,歇息一天便沒事了。昨日,你不是想去之前那個我們沒有上去的山巒的嗎,正好,你和頹玉一同去。”
說著殷予懷又輕輕咳嗽了起來,梁鸝一蹙眉,上前一步,手直接探了上去。
的確...也沒有發燒。
殷予懷眼眸垂下,望向後麵的頹玉。頹玉怔了一瞬,隨後上前將梁鸝的手拿下來:“既然殷公子如此說了,我們便不打擾他了。休息一天了,明日我們便下山。”
梁鸝乖乖應是,隨後同頹玉一起離開了。
殷予懷看著他們般配的背影,苦笑了一聲。
雖然不是春日,但是應該也不錯。
*
殷予懷昏昏沉沉了半日,中途有個小和尚來送藥時,發現了他正發著高燒。
見已經叫不醒他,小和尚忙去換來了寺廟中會醫術的老和尚。
殷予懷再醒來時,便看著身旁有著一個素色袈裟的老和尚,正在打坐。他怔了一瞬,隨後便反應過來:“給師父添麻煩了。”
老和尚撥著手中的佛珠:“阿彌陀佛,施主,夜間露寒,還是注意身體為好。”說著老和尚將一旁的藥端過去:“施主,先喝下這去驅寒藥吧。”
殷予懷拿起藥碗,一口喝完。
同他平日裡喝的藥的滋味有些不同,帶著些獨特的草木香氣。殷予懷頓了一下,隨後說道:“還請師父不要將在下昏倒的事情告訴彆人。”
“是那兩個同伴嗎?”
殷予懷沒有隱瞞,點頭:“是,在下並不想讓她們擔心。”
老和尚點頭:“阿彌陀佛,老衲知道了。那兩個施主,老衲也識得。是幽州王府的小姐和她的未婚夫吧。”
殷予懷點頭,沉默了一瞬:“是。”
老和尚撥著手中的佛珠,輕歎著:“幽州王府那位小姐,為寺廟中添了不少香油錢。寺廟中人啊,幾乎都是認識她的。每年,她都會來桃靈寺,特彆是冬日。”
殷予懷有些詫異:“為何是冬日,不是春日?”桃靈寺以漫山遍野的桃樹聞名,來桃靈寺的,大多數都是為了欣賞桃花的。
如何,也不應該總是冬日來。
老和尚笑著歎:“老衲也未曾知曉,幽州王府那位小姐,同其他香客不同。其他香客,大多是春日時,成群結伴到那滿是桃樹的山巒之上,欣賞滿是桃花美景。但幽州王府那位小姐,總是冬日來。冬日的風多寒啊,她此次帶著她的婢女,到那山巒之上去。老衲年輕時,也曾在冬日去過那山上,冬日,隻有漫山遍野的枯枝...”
殷予懷原本認真地聽著,聽到中間時,眼眸突然滯了一瞬間。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收回那些詫異的情緒。
待到老和尚說完,他出聲道謝:“多謝師父了。”
老和尚見殷予懷麵色蒼白,身軀瘦削,一看便久病纏身,老和尚歎息一聲,摘下自己的佛珠,遞向殷予懷。
“這是陪伴了老衲數十年的佛珠,今日便贈予施主,望這聆聽了天下禱告的佛珠,能為施主帶來好運,阿彌陀佛。”
還不等殷予懷拒絕,那串佛珠已經被老和尚放到了他的手中。
殷予懷覺得自己萬擔不起這份厚待:“師父,不可,佛珠是師父相伴之物,如何能這般贈予在下。”
老和尚猶豫了一瞬,行了個禮:“老衲年輕時,曾經為孟家軍所救,這才能在這寺廟中安閒度日。前塵往事,恩情並不敢忘,老衲隻望公子,愛惜身體,願這佛珠,能為公子驅散邪靈。”
那串佛珠,靜靜地躺在殷予懷的手上,他的手指微微曲起,猶豫了幾瞬,最後握緊了佛珠:“多謝師父,隻是還望師父,不要同旁人說,曾經在這裡見過在下。”
老和尚又是行了一禮:“這是自然,阿彌陀佛。”
說完,老和尚便先走了。殷予懷靜靜地看著手中的佛珠,手輕輕地摸了摸,是木質的,看這紋路,應該也是桃木。
淡淡的佛香從手中的佛珠中傳出來,殷予懷將佛珠放在身側,躺了下去。
他有咳嗽了幾聲,想起剛剛老和尚說的話。
每年冬日,梁鸝都會去那種滿桃樹的山巒之上。
殷予懷怔了一瞬,緩緩閉上眼。
他不該想的如此多。
還有十日。
*
隔日。
三人下了山。
因為一輛馬車的輪胎壞了,三個人隻能同在一輛馬車上。
殷予懷手中拿著那串佛珠,眸光格外地平靜。
馬車行駛在山路上,偶爾會有顛簸,稍稍大些時,梁鸝不小心到了頹玉的懷中,兩個人頓時都有些羞澀。
殷予懷隻看了一瞬,就垂下了眼。
他其實對於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太在意了。
回到幽王府之後,殷予懷先回了小院,此時幽王府已經開始為梁鸝和頹玉的大婚做準備張燈結彩,四處都是紅色的剪紙和燈籠,看著喜慶熱鬨極了。
一路的紅,直到了小院,才停下來。
殷予懷推開門,看見了許久未見的楊三。殷予懷驚訝地看著楊三蒼白的臉:“是病了嗎?”
楊三點頭,害羞地說:“是,不小心感染了風寒,但是大夫說了,不太嚴重。”
殷予懷擔憂的心稍稍放下,他也是病體,今日又奔波了半天,所以沒看出楊三的怪異。殷予懷向著屋子裡麵走去,沒有看見背後的楊三,露出了極其痛苦的神色。
殷予懷關上門,換了一身衣裳。
他渾身都有些疲累,沉沉地睡著了。
*
接下來的幾日,除了幽王府因為準備婚禮的事情,有些喧鬨外,一切都還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