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開點(2 / 2)

蘇蘇看向澹台燼的手。

他的指骨被趙王踩碎,無力地垂著,血肉烏青發紫。

未來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這一年,隻能在人間萬般苦楚中沉浮。

蘇蘇憎惡他未來的所作所為,然而想到冷宮中瘋掉的婦人,心情難免有些複雜。

她在心裡一遍遍念清心咒。

讓自己不要同情他,不要去想他過往遭遇了些什麼。

馬蹄噠噠聲中,蘇蘇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魔王到底是怎麼覺醒的?

過去鏡看不到前因後果,那麼,澹台燼是被人殺死、還是意外死亡?總不可能想不開自己不想活了吧!

最後一種可能……看著少年陰鬱的側臉,蘇蘇整個人都不好了。

澹台燼臉上沒有露出疼痛之色,顯得十分麻木。

他冷冷地想,葉夕霧之所以幫他,一定是覺得他丟了葉家的臉。

她中了結春蠶,無論如何都得保住他的命。

他等著葉夕霧同他算賬。

就像以前一樣,嘲諷他是個沒用的廢物。

如他所料,少女果然傾身過來。

但她並沒有罵他,反而猶豫地解下腰間的玉,係在他身上,說道:“這個給你,趙王見了它,總會忌憚些。”

這是葉三小姐出生那年,皇帝禦賜的,彼時葉大將軍還在沙場,葉三小姐才出生便沒了母親。

皇帝可憐她,賜了這樣一塊玉。

也是身份的象征。

蘇蘇說:“趙王再如何陰毒,幾十年後不過照樣一捧黃沙。說不定命差勁點,活不到那時候。你現在或許不能做什麼,但一定要活得比他久,再久一點。過往隻是過往,人活著,要永遠向前看。”

她乾巴巴地安慰道,希望澹台燼無論如何,得想開點。

他想不開,三界眾生都會陷入煉獄。

澹台燼抿緊了唇,蘇蘇靠過來那一瞬,他身體下意識繃緊,想離她遠一點。

少女馨香,彌散在整個馬車內,讓人無處可逃。

他的手指無意碰到了那塊色澤瑩潤的玉。

分不清是暖是涼。

從澹台燼的角度看過去,少女臉上臟兮兮的,墨發散落下來,被化掉的雪打濕。

她毫不在意地擦擦臉蛋,手上全是傷痕,因為手背白皙,血痕顯得非常猙獰。

她為什麼會受傷,澹台燼再清楚不過。

他盯著她的發旋,心中縈繞著無儘的嘲諷。

多麼愚蠢。

這樣蠢的人,也難怪運氣會這般好,還能活著回來。

他想像以前一樣,作出柔善可憐的模樣,說些對她感恩戴德的話。

這都是他最擅長的。

可是今日,他嘴唇動了動,眼裡依舊是冷的,一如骨子裡的涼薄。

澹台燼放棄般閉上眼,索性不再看她。

*

蘇蘇休息了兩天,總算修養回元氣。

澹台燼依舊被關在東苑,天愈發冷,蘇蘇讓人給他送兩床被子去。隻等府中二公子和三公子再次出門,就真相大白了。

想到他那雙手,她狠下心,沒讓大夫去治。

立場不同,不能有多餘的同情心。

這跟豢養奴隸沒什麼兩樣,不管殘不殘,隻要活著就可以。偶爾蘇蘇心裡也會不太自在,隨後一想到那些靈位,綿綿不絕的屍山,整個人又可以了。

蘇蘇擔心那日自己斬殺赤炎蜂,會讓葉嘯起疑,於是早早打好腹稿,等著葉嘯叫她過去問話。

誰知道葉嘯根本沒有回府,這兩日都在外麵。

府裡情勢莫名緊張起來,一種惶恐的氛圍,包圍了大夏皇城,早晨吃飯的時候,杜姨娘說:“將軍兩日沒回府了,那怪物,當真像外麵傳的那樣厲害?”

葉嵐音說:“姨娘問三妹妹,三妹妹不是見過嗎?”她看向蘇蘇,臉色不好,還在為自己嫁妝失竊的事惱恨。

蘇蘇點頭:“確實厲害,所以這段時間,大家少出門。”

杜姨娘道:“我聽說,那東西是從周國流傳出來的,周國培養那些怪物,會不會又想……”

想開戰。

十多年前,周國慘敗,送來皇子澹台燼為質。

如今的周國,今時不同往日,休養生息,兵強馬壯,水草豐美,而大夏冰雪覆蓋。周國本就對大夏虎視眈眈,周國突然攻打邊境不無可能。

杜姨娘這番話,讓眾人都有些憂慮。

畢竟真要打仗,葉家的男人,會第一個上戰場。

老夫人不悅地打斷杜姨娘:“內宅不要妄議。”

總不能還未開戰,就鬨得人心惶惶。

這樣微妙的局勢下,最直接的影響,便是府中對澹台燼的議論。

下午春桃焦急地道:“三小姐,那些下人說質子是災星,還說周國如果和大夏開戰,將軍會第一個斬下質子首級,這是真的嗎?”

春桃很擔心,在小丫頭看來,質子是小姐夫君,她怕這樣的事發生。

蘇蘇寫字的手頓了頓。

她第一次體悟到,有人想安穩活著都這樣難。

連蘇蘇這種不懂凡間戰爭的人都明白,兩國開戰,澹台燼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

對於周國來說,他是顆被拋棄十多年的棄子,對於大夏來說,他是個毫無尊嚴的俘虜。

她如果不想辦法救他,就一定要在他出事之前,想辦法抽出邪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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