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人蠢的時候,眸中譏誚。
蘇蘇麵前,被遞來紙筆。
“給你大哥寫信,如果他放行,你可以離開。如果不放,冰水中長眠,想來是個不錯的死法。”
蘇蘇臉色一變,她沒想到,大哥竟然駐守嘉峪關。葉清宇如果放行澹台燼,回去就是叛國之罪。
葉清宇絕對活不了!
如果不寫信,澹台燼恐怕會直接殺了自己。
澹台燼要她選擇,是她死,還是葉清宇死。
他雖然在笑,眼神卻分外冷漠,比之前還要冷得多。仿佛一頭莫名被觸怒的獅子,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地,勢要生生咬死她。
蘇蘇不明白,為什麼幾天沒見,他的態度突然如此極端。
蘭安眸中微閃,神情複雜。
以他們的勢力,其實耗費一番功夫,可以度過嘉峪關,畢竟一個小小的關口,還難不倒夷月族的士兵。
然而殿下卻耍弄似的,讓葉三姑娘做決定。
這本就是個為難人的殘忍選擇,要麼自己死,要麼哥哥死。大部分人,都沒有那麼偉大。
那麼――
殿下其實是不可救藥地、想看葉三姑娘為了自保,放棄兄長。
他似乎希望葉三姑娘卑劣不堪。
蘭安臉色古怪,她再次看向澹台燼。
少年的黑黢黢的瞳,落在蘇蘇身上。
似乎從蘇蘇一出來,他就一直在看她,冰冷而嘲弄的、厭惡而不耐煩的,排斥著那個狼狽的姑娘。
然而……即便厭惡一個人,也不可能達到這樣高的關注度。
比擦拭冷兵器,虐殺妖物取內丹,都要狂熱。
相反,蘇蘇顯得平靜多了。她一開始比較茫然,隨即緊緊皺起眉頭,用一種“你瘋了”的表情看著澹台燼。
“一盞茶後,葉小姐寫不好的話,就砍了她沒用的雙手,給葉清宇送過去。”
蘇蘇收到這樣的威脅,同時,一炳冷銳的刀,橫在她手腕上方。
勾玉覺察到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微微震動,似乎要強行開啟。
蘇蘇按住手腕上的玉鐲,在心中安撫勾玉――
“彆怕,還不到那種糟糕的地步。”
勾玉知道,蘇蘇不會通過傷害大哥來保命,它怕小主人真的為了保護一個凡人,命都不要。
蘇蘇說:“我們賭一把。”
河道上的風,把她狼狽的衣衫,吹得擺動起來。她頓了頓,拿起了筆。
不遠處的澹台燼,手指交握抵住下顎,神色輕蔑。
蘇蘇看他一眼,提筆開始寫。
那柄刀移開些許,片刻後,蘇蘇寫好。士兵拿起紙張,遞給澹台燼。
他接過紙張。
但嘴角的笑,隻維持了一瞬,隨即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
荊蘭安看見他的手捏住紙張。
蘇蘇笑盈盈的,彼時清晨,水麵泛起一層氤氳的霧氣。
荊蘭安下意識瞥了眼澹台燼手中的紙,竟是一張畫。
畫上,一個女子輪廓的人,用劍把男子串起來。
下麵幾個大字。
“是不是很得意,總有一天,我戳死你信不信!”
荊蘭安仿佛第一天認識蘇蘇,驚愕地看過去。
澹台燼的反應,比她劇烈多了。
他舉起弩,衝蘇蘇射過去。
蘇蘇飛快後退,雙手張開,維持平衡。
她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了一把藥粉,靠近她的,被她一揚手藥翻。
荊蘭安認出來,那竟然是他們夷月族的藥粉,葉三姑娘什麼時候跑出來偷的?
蘇蘇脫下腳上的繡花鞋,衝澹台燼扔過去。
“少惡心人,想讓我害我大哥,你做夢來得比較快!”
蘇蘇珍珠般白皙可愛的腳趾,踩在船上,她跑得飛快,等澹台燼接住那隻鞋子,她已經坐在了船舷上。
她低頭一看,冬日的水,看上去能凍死人,離岸邊太遠,仿佛看不見希望。
不容她猶豫,身後“咻”地傳來箭矢破空聲。
在澹台燼的弩-箭射過來的同時,蘇蘇毫不猶豫一頭紮進河水。
冷水涼得蘇蘇悶哼一聲。
周圍接二連三,響起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帶著鳴鏑般的鋒利,勢要將她留下。
她忍住冷和驚懼,不敢回頭,也不敢看澹台燼有多憤怒,靈活地閃躲著弩-箭,不管不顧往前遊。
她如一尾悍不畏死的小魚,頭也不回,越來越遠。
十隻弩-箭連發,全部沒入水中。
澹台燼麵無表情,眼見她越來越遠,連衣角都消失在視線中,他死死咬住唇角,咬得嘴唇泛白,最後狠狠笑了一聲。
弓.弩被他抬手扔進水中。
濺起一圈圈水花。
地上掉落著一隻精巧的薄荷色繡花鞋,在船上額外現眼。
澹台燼踩住那隻鞋子,一言不發走進了船艙。
陰鬱的神色,讓所有人退避三舍。
這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所有人印象中,竟然是蘇蘇最後那個笑容。
帶著不屑的,討厭的神色,看向澹台燼。身後是遼闊的河水,她畫了幅畫,罵完就跑。
弩-箭也不能威逼她回頭。
荊蘭安佇立在船上許久,看著蘇蘇消失的方向。
這麼冷的天,葉三姑娘大概率活不下去。她選擇了大哥葉清宇,放棄了自己,還順便羞辱了一番殿下。
饒是荊蘭安和蘇蘇是敵對陣營,也不得不承認,她耀眼極了。
像沒人能躲開的光。
那麼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