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知道這種痛苦,她跳下弱水時,品嘗過蚌殼受損的痛苦,碎骨之痛,不外如是。
而今桑佑的蚌殼出現在這裡,她不敢想發生了什麼。
蚌殼一閃,出現一個地名。
蘇蘇坐在河底,水波輕輕湧動,遊魚輕吻她的臉頰。
第二日,她安頓好小河蚌們,拜托這一處的地仙照看,送了一顆自己的粉珍珠給他,自己前往梵乾秘境。
梵乾秘境裡麵,早已荒蕪,隻有伸手看不見底的漆黑,這是一個絕望孤單、被世間遺棄的地方。
這個秘境沒有仙人傳承,隻會慢慢腐蝕人的心智。
想救出一個裡麵的人,沒人知道會付出什麼代價
現在桑佑在裡麵。
蘇蘇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會在梵乾秘境裡,但她一定要救出他。
她現在沒了神器定水印,隻有幾顆傍身的粉珍珠,蘇蘇知道遠遠不夠,但蚌族人丁凋零,梵乾秘境危險,她隻能自己來救桑佑。
她踏入梵乾秘境那一刻,兩個人影的身形慢慢顯現出來。
天昊笑著說:“女兒,你說得果然不錯,隻要給蚌精說她哥哥在裡麵,她一定會進去。”
天歡閉了閉眼:“父親,慎言。”
天昊點頭:“有些時候,為父的確不如你想得周到。這蚌精一死,冥夜說不定不日便可飛升成神,到時候隻要他肯幫你,彆說靈髓,你不夠純粹的水靈根,也會變得精純。”
這件事是天歡心中的隱痛,她壓下語調,不悅地說:“父親彆提此事了!”
天昊不以為然,天歡生下來,是水火雙靈根,這樣的資質不壞,可兩靈根相衝,注定不可成就大道。
世上隻有兩樣東西,可助天歡淬煉靈根,一樣是火陽鼎,一樣是定水印。
火陽鼎在神族,定水印反倒機緣巧合被人間的蚌族得到,成了漠河鎮河之寶。
天歡靈巧聰明,狠心把自己弄成重傷,好不容易在蚌族找到定水印,沒想到神器定水印不識好歹,神芯反倒鑽進冥夜身體。
天昊被困在梵乾秘境,無法脫身。
他找了千年辦法,終於知道怎麼脫離梵乾秘境,便是由一個修為不弱的人,代替自己被困在梵乾秘境。
“蚌族可真蠢,那蚌妖桑佑,真信了我們會放過他妹妹,自願入梵乾秘境代替我。”天昊搖頭說,“隻可惜妖就是妖,他修為還不夠,多虧你聰明,找來冥夜相助,為父才得以脫身。”
天歡冷下神色:“我都說了,這件事永遠不要提起,不能讓冥夜知道!”
她心中隱隱對天昊有了怒氣,都怪天昊,不然自己也不至於做這些事。蚌族懷璧其罪,那日自己就差跪下來求冥夜,說父親隻有這一次出秘境的機會,他才肯離開竹林。
天歡讓女仙折返回去,悄悄把他給蚌妖的話抹掉。
天歡心中升起無力感,她也不想做這些事情。可她生來靈根不夠純粹,注定無法飛升,也無法長久陪著冥夜。
她沒想過害任何人,是小蚌精搶了自己的位置,非要嫁給冥夜。
而冥夜明明不懂男女之情……竟然也對蚌精上了心。
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她不過沉睡百年,就快被人搶走。天歡如何能甘心?
一步錯,步步錯,她現在聽到天昊提起這些事,就一陣心驚肉跳,恨不得讓父親閉上嘴巴。
但天歡也明白,蚌族到了沒落,隻要桑酒一死,這些事情,誰也不可能知道。
天歡說不上來,總覺得心中惴惴不安,見父親還想等在這裡,伺機拿走小蚌精的靈髓,她低聲說:“夠了!她出不出得來,是她的造化,我們走吧。”
她覺得不安,就如同心裡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蘇蘇緊貼著秘境壁,冷冷地看著他們離開。
她還沒有徹底踏入秘境,不是永遠沒人知道,至少現在她聽到了。
原來所有的一切,一開始就是一場從淤泥中生出來的陰謀。
想到桑佑為了自己,進入梵乾秘境,她幾乎把嘴唇咬出了血,眼睛裡恨意彌漫。
天歡,天昊!
冥夜是不是也幫凶?
她猛地睜開眼,已然成了妖瞳。
眼前無數魑魅魍魎圍繞過來。
然而蘇蘇看見的,卻是百年前的場景。
她那時趴在河底,仰慕地看著白衣仙君為他們戰鬥。倏地畫麵一轉,到了百年之後,
老蚌王被打得魂飛魄散,隻留下一個空蕩蕩的蚌殼。
無數蚌妖淒厲地大叫,河水翻滾,生靈塗炭。
哥哥被打成重傷捉走,一步步走進秘境之中。
她救不了他們任何一個人,眼淚從蚌公主眸中流下。她顫抖地看著眼前景象,跌跌撞撞上前去。
她抱住父王的蚌殼,妖瞳熠熠,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大哭道:“父王,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喜歡他。”
“我再也不會愛冥夜了!”
“是我不好,該死的人是我,是我瞎了眼,我害了整個蚌族!”
冥夜進了秘境,便聽見這一番話,一雙妖瞳的蚌公主,說後悔愛過他。
他身體僵硬地看著她,一把匕首狠狠刺過來。
她淚流滿麵,似乎要把整整百年的痛哭出來。
冥夜抬起的手,緩緩放下。
匕首刺入他的肩膀,他沉默地握住那把匕首,過了許久,後知後覺感到那處傳來綿綿密密的疼痛。
卻不知道,是哪個地方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