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冰裳喊了他兩聲,澹台燼都沒反應。
她便知道,澹台燼的心思不在這裡。是那位齊大人嗎?她心想,齊墨到底來說了些什麼?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今日她仔細打扮過,出門時小慧說她人比花嬌,連衣衫上的香,她都細細挑選過。
葉冰裳來周國大半年,雖然宮裡人人說她得寵,可事實如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怕今晚依舊留不住澹台燼,而且小暴君心思敏銳狠辣,沒有把握的時候,她半點兒也不敢在他身上耍手段。
澹台燼不知道下座的葉冰裳在想什麼,他確實鮮少有這樣神思不屬的時候。
齊墨辭官的一番話,讓他皺起眉。
他有他的規矩,齊墨參與了他太多計劃,現在想抽身而退,不死也得留下半條命。
然而齊墨放著平步青雲的機會不要,毅然辭官了。
不,應該說心如死灰辭官了。
對齊墨的事,澹台燼知道得很清楚,畢竟他用一個人,必須知根知底才敢信任。
一年前夏周兩國交戰,齊墨還是個小校尉,立下不少功勳,在戰場上戰功顯赫。
滄州之戰,齊墨帶兵抄家,殺了一個家族的人,最後偷偷藏起了那家的五小姐。
齊墨一眼就喜歡她,那姑娘也是個烈性子,時時刻刻想要弄死齊墨,給家人報仇。
少女的眼裡沒有戰爭,隻有這個修羅一般的男人殺死了她家人,還強搶了自己。
最令她憤怒的是,齊墨在遇見她之前,已有家世。
沈五小姐試過幾次殺齊墨,最後都被他識破。她不過一個柔弱少女,最後強被齊墨納了妾。
齊墨手段雷厲風行,沈五小姐忤逆他好幾次,故意攪得家宅不寧,他心疼她,卻也難免生氣。
齊老夫人也不喜歡這個把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的狐狸精,於是趁著齊墨不在,和齊墨的嫡妻一起磋磨沈五小姐。
齊墨在沈五小姐身上屢屢碰壁,乾脆冷眼旁觀。日子一長,他發現沈五小姐身上的刺沒了,對他也低眉順眼,和顏悅色起來。
齊墨為此很是高興了一段時間,對沈五姑娘更加寵愛,夜夜宿在她房裡,要什麼給什麼。
今年更是為齊墨產下一子。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直到昨夜,齊墨奉命去圍剿八皇子的叛軍,沈五姑娘放了把火,燒死了自己和幼子,還有困在老宅的齊墨的親娘和嫡妻。
齊墨的親人死了個乾淨,沈五姑娘讓他也感受了什麼叫做家破人亡。
齊墨心如死灰,決定辭官。</(看書就去醋-溜文學網)p>
澹台燼看出來,這個手段不錯的臣子,眼裡毫無生意。哪怕自己不出手,齊墨也活不過這個冬天。
絲竹聲難以入耳,心臟上的滅魂釘開始隱隱作痛。
他撫上心臟的位置,齊墨小妾的事讓他莫名有些不安。
他突然站起來,很想看見那個讓他恨之入骨的少女。
葉冰裳忍不住出聲:“陛下!宮宴還未……”
他一步也沒回頭,淡淡說:“宴會結束你便自行回去,孤有事。”葉冰裳眼睜睜看著玄衣帝王離開,指甲陷入掌心。
澹台燼一路來到冷宮,絲竹聲早已遠去。他知道不到十五,自己不該來這裡,他早已經說過,再也不會對她有任何感情。
他抬起手,又放下。
澹台燼是周國皇子,自然也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帝王守著自己愛的人,在今日祈求子嗣。
他不該來這裡,他冷下神色,掉頭回了自己宮殿。
齊墨會有這樣的下場,是他自己沒用。
承乾殿裡,噬魂幡在空中旋轉,澹台燼看了它許久,說:“老道士,孤記得你以前說過,有一件法器,可以束縛一個人,讓她永遠離開不了。”
黑霧翻滾,桀桀笑聲裡,老道畢恭畢敬出來。
“正是,隻不過,此為邪物,陛下若是使用,對陛下的身體也有損。”
“拿來。”
老道當即拿出兩隻金色手環:“陛下放心,這雖是邪物,卻也是難得的護身法器,法器不碎,可以庇佑主人安全。她便是死了,貧道也能尋到魂魄。”
澹台燼打量著兩隻鐲子,毫不猶豫把一隻扣在自己手腕上。
鐲子自動與他手腕貼合。
他嘴角流下一絲血跡,澹台燼麵無表情拭去。
他彎起唇,帶上幾分嘲弄之色。
*
蘇蘇才睡下,門被人打開。
快要立冬,周國雖然沒有夏國冷,但是冷宮破爛的薄衾,也很難捂得暖。
她從床上坐起來,問來人:“你來做什麼?”
兩人都心知肚明,今日不到十五。
青年沉默著,拉起她的手腕,冷冷說:“孤今日聽說了一件事,齊墨的小妾殺了他全家。”
蘇蘇說:“所以你怕我也殺了你。”
頓了頓,她補充:“還有葉冰裳?”
蘇蘇看不見他的神情,然而男人的氣息在身邊,令她很是難受,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他卻沒有鬆手。
他帶著涼意的聲音響起:“沒錯。”
手腕上被推上來一個冰冷的東西,像蛇舔過她蒼白的肌膚。
“這是什麼?”蘇蘇抗拒地說。
澹台燼說:“當然是讓你不好過的東西,死心吧,一旦戴上,摘不下來。”
勾玉說:“他騙你的,這是鳧茈鐲,一對邪門的法器。他手上也有一隻,和你的是一對。有了這個,你沒辦法離開他七日,若真離開了,你會死,他也會死。”
想了想,勾玉補充道:“同時,也能保護你,讓你免受傷害。”
蘇蘇的冰冷的小手被澹台燼握在掌心,她沉默良久,臉上的抗拒消散,心裡生出淺淺的快意來:“神髓入體,他死不了。天雷下,鳧茈鐲困不住我,澹台燼既然喜歡掌控,便讓他親眼看看,鳧茈鐲是怎麼碎裂的。”
他以為世上萬般,皆由他掌控,而他那時便會知道,這世上許多事,是多麼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