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靜得厲害, 什麼聲音都沒有。
她悄悄抬頭看了池京禧一眼,就發現他似乎並沒有翻開書,而是在書的封麵上看著什麼東西。
聞硯桐心裡咯噔一下,當即開口, “小侯爺, 我知道錯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彆跟我計較行不行?”
池京禧將書往桌上一扔, 拿起一個茶杯, 懶洋洋的靠在軟椅上,目光在杯沿打轉,“錯哪了?”
“我不該裝成婢女騙您。”聞硯桐老老實實,全部交供。
池京禧的手指修長, 白皙漂亮,柔軟的指腹在深色的杯沿揉了一下, 而後指腹上就出現了胭紅色,沒回應聞硯桐的話。
“還有……”聞硯桐語氣拖得緩慢, “我不該撒謊說沒動過屋裡的東西, 書架上的書和桌上的水, 還有軟椅我……我都動過。”
池京禧聽完之後,才將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發出咚一聲響,把聞硯桐嚇得眼皮子一跳。
書本的封麵上,有聞硯桐抹過香粉後的手指留下的痕跡;杯沿上也有她唇上胭脂的紅痕;軟椅則更要命。
方才被聞硯桐躺過, 臉上手上的脂粉氣息難免沾染上去。這些都瞞不過池京禧,他看一眼就知道聞硯桐在撒謊。
可是聞硯桐原本隻想糊個慌趕快逃離房間,哪會想到會被池京禧罰站啊!
現在隻怕是真的激怒了池京禧,萬一他突然動手打她怎麼辦?先前一腳就把一個大男生踹得往後翻兩個滾,聞硯桐可不想挨那一腳。
雖然她在胸口墊了不少東西,梆硬梆硬的,可要是被池京禧一腳踹凹了……
聞硯桐越想越覺得恐怖,低著腦袋嗚嗚咽咽的哭起來。
池京禧俊秀的眉毛擰起,轉頭看來,“你哼唧什麼?”
“……我不想挨揍。”聞硯桐哭得稀裡嘩啦,“不要打我,我腿疼嗚嗚嗚。”
池京禧原本沒想揍她,但看見一個大小夥子這樣哭,便忍不住手癢了。
可思及聞硯桐瘸著一條腿,又瘦弱矮小,揍兩拳恐怕人就沒了,於是沒好氣道,“我何時說要揍你了?”
聞硯桐一聽這話,立馬收聲了。她沒有演員那樣說哭就哭的本領,方才不過是乾嚎而已。
池京禧瞧著她的模樣,不屑道,“本來就娘們唧唧的,如今還點粉擦脂,穿女子的衣裙,倒不如直接送進宮裡去做太監,作何留在這念書。”
“這話不對……”聞硯桐小聲反駁。
池京禧橫她一眼。
她頂著壓力,還是說出來,“太監也不喜歡穿女子的衣裙啊……”
這話倒是真的。
池京禧無從反駁,氣得好一會兒沒說話。而後才道,“分堂測驗你的明文是書院最後一名,字寫得不如連狗爪子撓的整齊,怎麼還有臉留在書院?”
這個聞硯桐就必須要杠一下了,“我已經再練了。先前拿了小侯爺的那張紙被我裱在書桌上,天天在練呢!”
池京禧氣道,“一會兒吃一會兒睡,你能練成個什麼?”
“一日練一點,日積月累總會有成效的。”聞硯桐給自己打氣。
“日積月累?你是打算練到胡子花白?”
“隻要能把小侯爺的字韻練到兩三分,費多少時間我都願意。”聞硯桐如是說道。
池京禧一下子噎住了。若是聞硯桐單純跟他抬杠,他還有黑臉的理由,可壞就壞在她一邊杠一邊還捧著他,實在是讓他沒法接話。
池京禧沉吟半晌,最後還是將話題繞回原點,惱怒道,“聞硯桐你好大的膽子!敢撒謊糊弄我!”
聞硯桐:“……”這算耍賴嗎?
見聞硯桐又低下頭擺出認錯的模樣,池京禧哼了一聲,說道,“這是最後一次,下次若再被我發現你故意撒謊,我就把你那口伶牙俐齒敲掉兩顆,看你怎麼騙人。”
聞硯桐當下明白池京禧已經不打算追究了,立即應道,“是是是。”
池京禧站起身,走到聞硯桐麵前。相較於方才進門時的低氣壓,這會兒他情緒明顯好了不少,走到她身邊時停了一停,“以後少出現在我麵前礙眼。”
聞硯桐沒應,心道這話我可不答應,不往你麵前湊我怎麼抱大腿。
池京禧說完便出門了,留下聞硯桐一人在房中,這才徹底放鬆下來,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池京禧的段位著實是高啊!原書中總是強調他暴戾凶狠,差點都讓人忘了這人頭腦不是一般的聰明。
其實方才聞硯桐的謊話很容易識破,隻要稍微細心一點就行。可池京禧的恐怖之處在於他腦子的思考和反應都極快,甚至有可能在聞硯桐撒謊之前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在聞硯桐剛說出謊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她在騙人了。
聞硯桐抹了一把額邊細細密密的汗,暗歎下回若是再對上池京禧,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和警惕才行。
他與書院的那些夫子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
趙夫子多好糊弄啊,隨便哭個幾聲,說啥都信了。
聞硯桐歎氣,這時候竟然念起趙夫子的好來了。
正想著,花茉從門外慌慌張張的進來,剛進門就被貼著門邊站的聞硯桐嚇了一個哆嗦,捂著心口後退好些步,“我的娘呀——!”
聞硯桐一臉迷茫,“怎麼了花夫子?”
花茉揉了揉受驚的心口,“好端端的怎麼站在這!”
聞硯桐想說並不是好端端的,而是差點被池京禧端了。但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說,隻道,“罰站。”
花茉聽後瞪著眼睛道,“小侯爺來過了?”
她也驚,“你知道他要來?”
花茉便連忙解釋,“我起初是不知道的,先前聽聞趙夫子說這些休息間很少有人來,小侯爺更是從不踏足這些地方,所以才想把你安排在這。”
“那他今兒怎麼就來了呢?”聞硯桐納悶。
花茉道,“我也是剛剛才聽說的。說是傅家六小姐不小心跌到小侯爺身上去了,臉上的香粉蹭到衣裳上,留了脂粉味,小侯爺便當下命人拿新衣來此處換。”
聞硯桐想到方才池京禧進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換了件淡黃色的衣裳才出去,想來花茉聽到的應當不假。
便氣道,“傅詩走路劈叉嗎?怎麼會摔到彆人身上去?還是小侯爺身上!”
花茉也歎道,“都是些小姑娘的手段,著實叫人笑話。”
聞硯桐氣得用拐敲了兩下地麵,心說這麼那麼倒黴,這破事也能栽到她身上來!
花茉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先彆想那麼多,快到咱們登台了,先去準備著吧。”
當下最重要的事還是要先完成宴賽,聞硯桐分的出輕重緩急,便二話不說跟著花茉前往八柱殿。
去的時候就看見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正聚在房中,有的在試琴,有的卻嘰嘰喳喳的聊天。
唯獨那傅詩坐在角落裡擦拭琴弦,動作輕柔,仿佛與其他人隔絕一般。
聞硯桐盲猜這傅詩參與不了聊天是因為這些姑娘都在笑話她摔到池京禧身上一事。
開玩笑,池京禧脾氣再怎麼不好,那也是地位顯赫的小侯爺,正兒八經的玉麵少年,朝歌裡不知道多少貴族姑娘盼著嫁他。
傅詩這般貿然動手,可不就是惹眾怒嗎?
聞硯桐選擇無視,剛進門,就被屋中的姑娘們盯著看,引起一陣驚呼。
她低著頭遮遮掩掩,這副彆扭的模樣讓人以為是不好意思露麵。花茉頗是貼心的為她解圍,帶她去了角落。去了之後才看見那桌上竟然擺著兩把奚琴。
有一把是聞硯桐自己使喚人隨便買的,平日裡不怎麼愛惜,琴杆都捏的有些黑乎乎的了。另一把卻是無比嶄新,紅木琴身,蛇皮琴麵,一看就是名貴東西。
聞硯桐驚了,正想問,花茉就走過來道,“這是一個叫傅子獻的學生送來的,指名給你。”
聞硯桐先是訝異,而後了然,這八成是傅棠歡送的。她一直以為是聞硯桐擋了馬車才致使馬車沒撞牆上,心裡存著對聞硯桐救命的感激。
雖然聞硯桐解釋過隻是為了逃跑,但傅棠歡的心眼還是實,總往她這送東西。
聞硯桐摸了摸紅木奚琴,心裡激動的很,用琴弓試了兩下,當下就抱著琴不撒手,直接給抱到台上去了。
上台之前,傅詩不知道從哪摸過來,站到她身邊,突然探手摸了一下紅木奚琴。
聞硯桐狐疑的看她一眼,下意識把奚琴往後挪了挪。
“這是三姐送你的?”傅詩彎眸笑道。
“不是啊。”聞硯桐說道,“是傅子獻給我的,他剛才送過來時你沒瞧見嗎?”
傅詩笑容不改,“我也才來沒一會兒。”
可不嘛,儘想著怎麼往池京禧身上摔了,自然沒時間來那麼早。
聞硯桐垂下眼瞼,心中腹誹。
“你要帶這把新琴上台?”傅詩見她回應冷淡,但也沒有識趣離開,反而是繼續找話。
聞硯桐看她一眼,知道她還有下半句。
果然,傅詩朝那把舊琴指了一下,說道,“那把琴你平日裡練得習慣了,臨了上台換新琴,不會覺得手生嗎?”
聞硯桐聽後思索了一下,沒想明白她什麼意思,於是假笑道,“沒關係,東西自然是越貴重的越好,你瞧著琴一看就不是凡貨,既然要上台,自然要用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