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2)

夜色濃重, 頌海書院各處的燈相繼熄滅,隻餘下了點燈夜讀的學子。

池京禧坐在書房裡,看書看得久了,眼睛有些疲憊。他合上書揉了揉眼睛, 打算睡覺。

身邊站著的茉鸝立即撩開了棉簾。

池京禧站再書房門口, 見床榻上一片寂靜,問道,“他睡了?”

“回小侯爺, 聞公子半個時辰前就睡著了, 許是藥性發作。”茉鸝低低回道。

池京禧隨手拿起大氅往外走,站在門關處喊來侍衛,“牧楊那邊如何說?”

侍衛答道,“牧少爺說他屋中有傅家庶子, 恐怕沒地方讓小侯爺去睡。”

池京禧皺眉,抬步出了房間, 卻發現雪不知道何時停了。

他走到牧楊的房外,讓人上前敲了門。

大半夜的, 牧楊還精神的很, 一個勁的鑽研射箭技巧, 拉著困得東倒西歪的傅子獻不肯罷休,見到池京禧來了才暫且放過他。

他走出來道,“禧哥,你怎麼來了?”

池京禧問道,“傅家庶子怎麼在你房中?他自己不是有房間?”

牧楊聳了聳肩, “我想討教他射中靶心的訣竅,所以把他喊來了。他那寢房的炭火根本不夠燒,萬一凍病多不好,所以我乾脆讓他住我這裡。”

池京禧嘴唇一動,剛想反駁炭火不夠燒怎麼可能會凍病,但當下想到他的床上還躺著一個燒得神誌不清的病人。

這才話頭一轉,說道,“讓他去我房中睡,我今夜跟你一起睡。”

牧楊疑惑的問道,“怎麼了?聞硯桐又惹你生氣了?”

“他得了風寒。”池京禧皺眉道,“又踢翻了水盆打濕了軟塌,現在在床上睡著。”

牧楊當下明白。池京禧是不喜跟不熟悉的人同床共枕的,所以寧願來跟他擠一個屋子。

牧楊剛想答應,但又好似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回頭看了一眼打瞌睡的傅子獻,而後道,“禧哥你看,雪停了。”

池京禧不明所以的回頭看了一眼,“那又如何?”

“現在雪一停,明日一大早就會有人開始清掃街上的雪,咱們就可以回府了,今晚是住著的最後一夜。”牧楊笑道,“你就再忍耐一下吧。”

池京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牧楊便道,“禧哥,聞硯桐這人其實挺好玩兒的,他睡覺還會說夢話呢,你今夜可以聽聽。”

“你……”

“我不跟你說了啊!我還等著練平射呢!”牧楊後退一步,匆匆將門關上,聲音從屋裡傳出來,“明一早再見!”

池京禧看著麵前關上的門,氣得不輕。打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竟然會為了射箭把他拋棄了。

他暗暗記下這一筆,一路氣著回了屋中。

池京禧命人燒了熱水,自個泡了個澡後,才準備熄燈睡覺。

他自十歲那年離開安淮候府,不遠萬裡來到朝歌,一直都住在皇帝禦賜的小侯府中,從未跟誰同床睡覺過。

不過好在聞硯桐是個平民,富商之子,這倒讓池京禧心中的膈應小了不少,加之與這人還算有交集,並沒有抗拒到完全不能接受的程度。

聞硯桐睡覺喜歡靠著牆,卷著自己的那一床被褥睡姿很端正,床榻空出來一大片。池京禧就躺進了另一床被褥中。

剛坐床上,正整理被子時,手腕猛地一熱,池京禧側目看去,就見聞硯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眼眸中儘是睡意惺忪,好似強撐起眼皮一樣,迷蒙的看著池京禧。她掌心的溫度滾燙,即便是池京禧身上並不涼,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那股熱度。

池京禧抖了抖手腕,沒把她的手抖掉,低聲問,“乾什麼?”

“小侯爺。”聞硯桐的嗓子啞得厲害,對他道,“荷鶯昨夜不是故意不添炭火的,她以為你的小廝在房中守著,所以才沒進來添。”

房中相當安靜,昏暗的燈光映在了聞硯桐半睜著的眼眸裡,竟有些熠熠發亮。池京禧想了想,意識到她說的荷鶯是昨夜守夜的侍女。

便道,“怎麼?”

“你不要怪罪她。”聞硯桐說道。

池京禧便道,“你不是已經把人攔下了嗎?”

聞硯桐聽聞便收回了手,聲音越來越低,喃喃道,“你不責怪就好,凶起來怪嚇人的。”

她把手縮回被子裡,又把自己卷成蠶蛹,安心的閉上眼睛繼續睡。

池京禧低眸看了她一眼,把手邊的被子鋪好,這才躺下要睡。閉上眼睛時耳邊傳來另一個人的呼吸聲,讓他心中難免生出異樣。

隻是跟昨夜比,那股藥草味更濃鬱一些,幾乎纏住了池京禧的全身,輕輕一吸便是滿腔藥香。

正如牧楊所說,等這一夜過去就好了。

池京禧在藥香之中慢慢睡去,意識逐漸模糊。正要入睡時,突然聽見耳邊傳來囈語。

他微微皺眉,扭頭一看,就見聞硯桐還是睡得香甜,但是嘴唇卻微微蠕動著,好似在喊某個人。

他忍了忍,決定無視。

但頭剛扭回來,就聽聞硯桐一直不間斷的嘟囔著什麼話,好像沒有要停的意思。這樣吵鬨,池京禧根本無法入眠,他轉頭擰了一把聞硯桐的臉,“醒醒……”

聞硯桐感覺到了疼痛,掙紮了一下,從池京禧手下掙脫,然後往下縮了縮,說道,“當心我揍你。”

池京禧氣笑了,又瘸又矮的,能揍得動誰啊?

不過倒是有些用,聞硯桐安靜了一會兒,就在池京禧再次快要入睡的時候,她又開始嘀咕了。

池京禧想到了曾經在樹上看的,若是有人說夢話,就掐住那人兩手的虎口處,掐一會兒就不會再說了。

他便伸手探進聞硯桐的被窩裡,尋找她的手臂。兩隻手一隻放在身側,一隻置在脖子處,池京禧把滾燙的兩手都找到,按住虎口一掐。

聞硯桐當即叫了一聲,一下子驚醒了,瞪眼看著池京禧。

池京禧見她醒了,忙把她的手丟一邊,咳了聲警告道,“你老實點,不準在說夢話了。”

聞硯桐意識模糊,癟著嘴揉了揉兩手,嘟囔了一句什麼後背過身去睡,倒沒什麼動靜。

自此一夜,聞硯桐便十分安靜,半點動靜都沒了。

她睡了很長時間,幾乎把身上的骨頭都睡軟了,醒來的時候滿目迷茫。

隨後意識慢慢清醒,她想到了昨日生病後池京禧的照顧,便忍不住側目看去。池京禧還在睡,似乎是累到了,俊俏的麵容攏著寧靜。

長長的睫毛如墨染的一樣,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明顯。聞硯桐認真瞧了瞧,暗道這池京禧真的是長了一張令人心動的臉。

經過一夜的休息,她的高燒已經退了,隻是身上難免會有些地方因為躺得太久微微疼痛。聞硯桐本想在被窩裡再躺一會兒,但不想池京禧一大早看見她不高興,就輕手輕腳的想跨過他下床。

隻是沒想到池京禧的身量很長,聞硯桐低估了他的身高,一不小心踩在他的腿上,當下從床榻上跌落下來,摔了個屁股墩兒。

聞硯桐哎呦兩聲,揉著屁股正要站起,就見池京禧醒了,皺著眉從床上坐起,雙眸還帶著未褪儘的睡意,一貫慵懶。

聞硯桐從爬起來,披上了厚厚的棉衣,對他笑道,“小侯爺醒了?睡得如何?”

池京禧剛醒,渾身一點攻擊力也沒有,充滿了純良無害。他微微皺眉,低聲道,“頭疼。”

聞硯桐一聽他這聲音就愣了。怎麼跟她昨日早上一樣,鼻塞聲啞,還頭疼。

“小侯爺,”聞硯桐走近,伸手往他頭上探,“你該不是生病了吧?”

若是平日裡的池京禧,定不會讓她靠近的。但或許是這會兒他剛醒,或者是病了反應慢,竟讓聞硯桐摸上了額頭。

“有點發熱,應該也是染風寒了。”聞硯桐說道,“誰讓你昨夜不好好睡覺,還偷襲我,這下被我傳染了吧……”

池京禧看她一眼,下意識要解釋,“那是因為你說夢話。”

“我說夢話你直接喊醒我啊,乾嘛掐我。”聞硯桐歎道,按著他的肩膀,“你先躺下,用被子蓋好,我傳人給你煮藥。”

池京禧拂開她的手,“無礙。”

“不行!”聞硯桐強硬道,“你若不吃,就會跟我昨日一樣了,病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她為池京禧蓋好了被子,便出門吩咐了茉鸝煎兩份治風寒的藥來,在送上兩份清淡些的鹹粥。

進門之後就看見池京禧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覺還是因為頭疼閉眼休息。她拿了衣裳去屏風後穿好,又重新叫人添了炭火。

正好熱水也送進來了,茉鸝將壺灌滿,又倒了些在盆中讓聞硯桐洗漱。

聞硯桐先倒了水端去給池京禧喝。

池京禧生病的時候沒什麼脾氣,渾身都透著一股懶散,應是對聞硯桐臉色最好的一回了。他喝了兩口開水,問道,“什麼時辰了?”

“寅時。”聞硯桐道,“外麵雪停了。”

池京禧又問,“路掃開了嗎?”

“應該掃開了。”聞硯桐便道,“小侯爺要回家去嗎?”

池京禧垂下眸,把杯中的水喝完,疲憊的歎息一聲,“嗯,要回家。”

聞硯桐把杯子接過來,說道,“喝了藥再回吧,不然路上灌了寒風加重病勢。”

池京禧倒沒說不願意,聞硯桐便放了杯子去洗漱。洗完臉閉著眼睛摸索著找毛巾的時候,忽而有人拿了毛巾遞過來,她擦了擦臉,一睜眼發現是穿戴好的池京禧。

“怎麼起來了?”聞硯桐訝異道。

池京禧墨眸沉了沉,問道,“池單禮是誰?”

聞硯桐當即驚得魂飛魄散,手一抖險些暴露自己的情緒,連忙用棉布覆上臉,遮住自己的失態。

池京禧也頗有耐心,站在邊上等了一會兒,看著她磨磨蹭蹭擦完了臉。

聞硯桐打哈哈道,“不認識,沒聽過,小侯爺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這人是你表親嗎?”

“你昨夜說夢話,喊了好幾次這個名字。”池京禧道。

“你聽錯了吧?”聞硯桐道,“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她把棉布扔進水盆裡,怕池京禧再追問,就忙高聲把茉鸝喊進來,“再打些熱水送進來,小侯爺要洗漱。”

池京禧見她不說,也沒有繼續追問,帶水送進來後簡單洗漱了下,正好藥和粥一塊送來了。

兩碗中藥擺在桌上,味道十分濃鬱,將聞硯桐的眼睛熏得難受。她拿了其中一碗,歎道,自從來了這地方之後,藥就沒停過。

中藥放到溫涼,聞硯桐擰著鼻子閉著眼睛喝了,剛把碗放下,就見池京禧跟喝水似的把藥喝完。

簡單吃了兩口粥之後,或許是確實沒什麼胃口,便扔一邊了。

沒過一會兒,牧楊就找來了,站再門外麵叫喊。

池京禧穿上了大氅,離開了寢房。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