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桐果然成功的在池京禧的馬車裡留下。
她捧著一壺熱茶, 坐在池京禧的對麵,心滿意足的喝著。
池京禧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把桌上的糕點都吃了個遍, 才問道, “你上我的馬車就是為了吃吧?”
聞硯桐當下否認,“怎麼可能!我馬車裡也有吃的啊,我不過是想跟你說說話,我一個人在馬車裡太無聊了。”
池京禧道,“那你也不必毀了那輛馬車。”
聞硯桐道,“你又不同意我來這裡, 我隻好拿出我的錦囊妙計。”
池京禧氣笑, “錦囊妙計?”
她認真的點頭。雖然招有點損, 但是管用不就行了?
池京禧懶得再搭理她, 暗道這人腦子向來與常人不太一樣,能做出這種事也不奇怪。
聞硯桐得了便宜還賣乖, 笑嘻嘻道,“小侯爺,沒想到我會來這招吧?”
池京禧微微抬眼, 眸光落在她的笑麵上, 忽而一個輕笑, “你不是說閒著太無聊,我給你找點事做。”
聞硯桐愣了愣, 直覺要遭。
隨後池京禧拿出一本書,扔在了桌子上,“你若是能把前三章的內容背下來, 我就允許你呆在這個馬車裡。”
聞硯桐看了看書,沒敢伸手拿,問道,“若是背不下來呢?”
“那我就把你綁在馬車頂上待會長安,你覺得如何?”池京禧溫柔的問。
“這不太好吧。”聞硯桐裹緊身上的小棉襖。
“你毀了馬車的時候,怎麼就沒覺得不太好呢?”池京禧無情道,“晚上進城之前背給我聽。”
聞硯桐啊了一聲,剛想為自己辯解兩句,就見池京禧微微閉眼,似乎又打算假寐了。
她沒招了,隻好拿起那本書。一翻開來就發現前三章並不是指前三頁,一章約有四五頁的內容,雖不是那種滿篇都是字,但光是一頁都夠聞硯桐頭大的了。
聞硯桐勉強看了幾頁,發現內容晦澀難懂,她記一行字都老費勁,更彆提背三章了。看了一會兒後覺得困意來襲,於是也不克製,整個人歪在榻上,抱著書本就開始打瞌睡。
池京禧聽見她平穩的呼吸聲,睜眼一看,人已經睡著了。
他看著聞硯桐隻有睡著的時候才會安靜下來的麵容,忍不住勾起嘴角,淡淡的笑意印在眼中。
馬車裡除了呼吸聲之外,還有車輪滾動,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但池京禧卻莫名的覺得這一刻十分安寧。他盯著聞硯桐的臉,依稀能夠從上麵看出獨屬於姑娘的嬌憨和秀氣。
任何一個跟她相處的人,應該都會感覺到她身上的與眾不同。
池京禧從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麼不妥,但自從遇見聞硯桐之後,他好似感覺他們這些人身上都套了枷鎖,而聞硯桐是唯一一個手腳自由的人。
這種自由在她身上,變成了致命的吸引。然後以一種無形的形式,傳給了身邊的人。
池京禧的眸光定格,看見聞硯桐嘴邊的口水慢慢流下來,仍舊一派波瀾不驚。
她就是這樣的人。
池京禧暗暗想。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他眼睛有些酸澀了,才慢慢移到彆的地方。
朝歌到長安這條路,池京禧走了十多年,每一次都覺得這長長的路途索然乏味,一刻也不想在路上停留,但是這次有些不一樣。
這次池京禧倒想慢一些。
聞硯桐醒的時候,身上蓋了棉毯,她揉了揉眼睛一看,發現這還是當初被池京禧搶走的那一條。
池京禧在對麵坐著看書,出了偶爾翻動書頁發出聲響之外,他基本是靜止的。
聞硯桐打個哈欠坐起來,隻覺得精神氣爽,忍不住脫口而出,“小侯爺,你這床睡著太舒服了。”
池京禧低低應了一聲,“呼嚕聲把馬嚇得都不趕路了。”
聞硯桐大驚失色,“什麼!”
她還打呼嚕?還打那麼響?
池京禧當然是玩笑話,但是看見聞硯桐被驚的模樣頗是好玩,於是也沒澄清,沉默著讓她誤會。
聞硯桐撓了撓頭,想到打呼嚕這事兒也不是什麼稀奇,大部分都是遺傳的,於是很快釋懷,“那下次我要是吵到小侯爺了,你直接把我叫醒就成。”
池京禧抬眸看她一眼,隻輕笑一聲,低低罵道,“豬腦袋。”
聞硯桐樂了,得了池京禧這一句,約莫今日又要撞好運了。
她醒了之後,池京禧的書就沒看進去多少。聞硯桐閒不住的跟他聊天,池京禧雖說的不多,但是每句話都應了,注意力分的厲害,隻顧聽她說話。
聞硯桐也是個話癆,一說就停不下來的那種,扯到什麼都想拓展兩句。偏偏池京禧還聽得認真,臉上沒有半分不耐煩的神色,碰上些一知半解的話,他還會主動問兩句。
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他們不用趕夜路,於是尋了一座城鎮暫歇。
這座城名為樺陽城,是紹京內數得上名號的繁華之城,一到了夜間,八街九陌的燈點起,一眼看去就是滿眼輝煌。
長長的隊伍進了城中之後引來了許多人的注意,為防止生事,池京禧命人將馬匹寄在馬廄中,裝著行禮的車都停在專人看管的地方,隻留了一輛馬車做出行用。
進城之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先填飽肚子。樺陽城的男女與朝歌的不大一樣,這裡的女子好似更開放一些。大晚上的,隨處可見年輕姑娘走動,雖是二三月的冬春交替,但她們卻穿得有些單薄。
聞硯桐看了就覺得冷,一臉嫌棄。
表情就像冬天裡的街上,大媽看見有露腳脖的小年輕一樣。
下了馬車行至酒樓門口,聞硯桐站定,抬頭看了看這座酒樓的裝潢,感覺倒是挺上檔次的。
正想著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抓賊啊——!”
周遭人瞬間停下腳步,變得哄亂起來。聞硯桐踮腳往喊聲的那個方向看去,就見一個蒙著麵的男子推開人群,極快的朝這本來,路上有人想伸手攔都沒攔住。
眼看著那男子飛奔而來時,聞硯桐下意識往池京禧身邊站站,生怕擋了那賊的路。
隻是男子還沒能跑到跟前,就給前方的侍衛用胸膛一撞,整個將他撞得摔了個大跟頭,手中的荷包甩出來,掉在聞硯桐的腳下。
賊還沒起身,就被侍衛給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周圍的人一下子散開來,圍在旁邊看戲。
池京禧麵色淡漠,“送去官府。”
聞硯桐彎腰把腳邊的荷包撿起來,發現裡麵沉甸甸的,還真裝了不少銀子。
隨後一個滿臉淚水的姑娘跑了過來,她麵目通紅,許是因為劇烈的奔跑,停下時喘著粗氣,指著荷包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過聞硯桐看懂了她的意思,把荷包往前一遞,問道,“這是你的嗎?”
姑娘使勁點了點頭,抬頭看向聞硯桐,盈滿淚光的眼眸一下子呆住。
聞硯桐渾然不覺,將荷包遞給她,“姑娘收好,下次可彆帶那麼多銀子上街了。”
那姑娘愣愣的收下了,卻還盯著聞硯桐不放。
池京禧在旁邊道,“走吧,吃飯去。”
聞硯桐高興的應了一聲,正要走,卻突然被姑娘伸出的手攔住。
池京禧的眉毛微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聞硯桐看出他的情緒,便想快些解決這人,語氣有些冷了,“姑娘還有何事?”
這姑娘垂下眼,麵上雖還有淚,但卻顯出嬌羞的神色來,順了順氣道,“公子有所不知,這些銀子是我爹的救命錢,若是被賊人搶走了,我爹怕是要遭大難,幸而公子仗義相救,是我三生修來的幸運。得此大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還望公子不嫌棄……”
聞硯桐滿臉驚愕。
以身相許這樣的俗套橋段竟然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那姑娘頗是不好意思的看了聞硯桐一眼,“做妻做妾,做牛做馬,小女子都毫無怨言。”
周遭人看熱鬨不嫌事大,紛紛發出怪聲起哄,有人還喊著讓聞硯桐把這姑娘收下當個暖床的。
聞硯桐整個人都懵了,一時間腦子卡殼,什麼話都回應不了。
她跟池京禧站在一起,這姑娘竟然會眼瞎一樣的挑了又矮又瘦弱的她?該不是有什麼陰謀吧?
池京禧卻是將眉頭狠狠一皺,“十六!”
侍衛立即上前,“屬下在。”
他下巴指了指叫十六的侍衛,“幫你拿回荷包的是他,你就算以身相許,也該對他說。”
姑娘轉頭看了看大塊頭侍衛,完全不感興趣,仿佛賴上了聞硯桐一樣,“方才是這位公子把荷包遞給我的。”
聞硯桐下意識道,“是在我腳邊撿的。”
姑娘道,“說明小女子的這份恩是上天注定從公子這裡承的,還望公子莫要再推拒我!”
聞硯桐搖著頭後退了一步,“你還是趕緊去救你爹吧。”
姑娘刷地落下兩行淚,“公子何以這樣果斷的拒絕,哪怕是在公子身邊做個侍女我也是願意的。”
聞硯桐怕池京禧等煩了,乾脆道,“我不要你這麼醜的侍女,我看著會睡不著覺,你還是另覓良人吧。”
她的話讓姑娘臉色一白,像受了沉重打擊一樣往後退了兩步。觀眾中有人看不過去,喊道,“姑娘,這人眼珠不識貨,他不要你我要你!”
聞硯桐很是厭煩的擺手,“你要你要,你拉走,彆來煩我。”
說完就抓住池京禧的手,將他往酒樓裡拉。
池京禧麵若冷霜,撇了一眼先前說聞硯桐眼珠不識貨的人,給身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姑娘揪著荷包還想再攔,身旁的侍衛卻一個健步擋在她麵前,冷聲道,“姑娘若是再不離開,隻怕要吃些苦頭了。”
聞硯桐聽見姑娘的哭喊聲,隻覺得莫名其妙,頭也不回的進了酒樓。
這姻緣來的太奇怪了,完全沒有征兆的那種。而且那姑娘擱著池京禧這種又俊又高的人不賴,反而賴在她身上,這絕對不正常。
池京禧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約莫是被方才那姑娘鬨的。
聞硯桐隻好主動跟他說話,“這地方也太奇怪,大街上都能碰上這種人。”
池京禧沉聲道,“此女子隻怕動機不純。”
聞硯桐道,“或許是見我們身旁有侍衛跟著,衣著又顯華貴,所以想攀上我們摸點銀子吧。”
池京禧看她一眼,沒有應答。
她又道,“看上我的緣故,怕是因為你看起來就十分不好惹,所以不敢說對你以身相許,就是看我好欺負些。”
說完就氣哼一聲,“這種歪瓜裂棗我才不要呢!”
池京禧道,“什麼才不算歪瓜裂棗?”
平心而論,方才那女子模樣著實清秀,雖算不上貌美傾城,但也不至於歪瓜裂棗。
聞硯桐便道,“自然是要像小侯爺這樣的,一眼看過去就讓人覺得驚豔,後來再看時,仍然會感歎的那種。”
池京禧聽完後麵上沒什麼變化,約莫是聽多了聞硯桐的誇讚,有了免疫了。
但是聞硯桐又補充,“不過我感覺,紹京應該找不出第二個小侯爺這樣的了,你就是獨一無二的。”
池京禧到底沒崩住,嘴角一彎,漂亮的眼眸盛上笑意,“油嘴滑舌的。”
聞硯桐見他笑了,不自覺的也跟著笑,“我這都是真心話。”
池京禧笑起來的時候那才叫好看,聞硯桐最喜歡看他笑。以前還不是很熟悉的時候,池京禧麵對外人很少笑,看得最多的就是他微微皺眉,不耐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