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料事如神(2 / 2)

啜了口茶,陸嶼繼續道:“這些人突然看到那個道士,都嚇了一跳,桂姨娘的侍女大聲嗬斥他,讓他快些滾開,小心再挨上一頓臭揍。那個道士挨了幾句罵,卻忽然大笑起來。”

他那笑聲絕非愉快或者覺得什麼事情好笑,而是陰沉沉的十分刺耳,侍女有些害怕,就停住了喝罵聲。

隻聽那道士搖頭笑道:“愚鈍!愚鈍!本道長本來想好心提點你們,爾等無知凡人卻膽敢如此對待於我,真是活該陰煞鬼嬰降世,竟生在了你們聶家啊!”

說來也奇怪,他那“陰煞鬼嬰”四個字一出口,剛才已經在奶娘懷裡睡著了的孩子就突然一下子睜開眼睛,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在寂靜中回蕩,奶娘哼了兩句歌來哄,孩子卻怎麼也哄不好。氣氛陡然詭異,聶家的人臉上都露出了恐懼之色。

不管對方說的話是真是假,這事都已經十足恐怖,桂姨娘不過也是個小小的妾,平素膽小怕事,這時也覺得害怕了,衝著那個道士福了福,道歉道:“這位道長,是小婦人沒有見識,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您,請道長大人不記小人過。妾身向你賠禮了。”

她這番話姿態放的極低,道士“嗬嗬”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長須,倨傲不語。

孩子還在哭泣。

桂姨娘道:“我兒身上有何不妥,勞煩道長直言相告。必定重金酬謝。”

道士衣裳破舊,口氣卻大,聞言大笑道:“金錢不過身外之物,對於韓某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倒是小夫人你雖然已為人母,但風韻猶在,陪我三夜,韓某便幫你化解了這鬼嬰之劫!”

白亦陵心道,不管這道士是不是騙子,言行可真是夠無恥的。

陸嶼顯然也有這樣的想法,輕嗤一聲,說道:“話到這個份上,就又僵住了,桂姨娘就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拂袖先進了府門,其餘的家丁覺得他不過是個來尋開心的瘋子,紛紛讓那個道士滾蛋。”

他悠悠地說:“道士人倒是滾了,但滾之前撂下了狠話,說桂姨娘欠他三夜,這三夜當中,聶家必見血光。”

“一夜雞犬不寧,二夜萱紋招驚,三夜鬼嬰哭靈。”道士當時陰陽怪氣地說道,“韓先生睚眥必報,得罪了我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白亦陵正聽的入神,沒想到會陡然從陸嶼口中冒出來“韓先生”這個稱呼,心頭巨震。

他的情緒隻是稍稍在臉上泄露了一絲,就被陸嶼感覺到了。

陸嶼立刻打住話頭,抬眼看了看白亦陵的表情:“對不住,我一時講的投入,有些忘形了。你是不是害怕?”

害怕當然是不可能的,其實在“韓先生”三個字出現之前,白亦陵也聽的很投入。

身體被穿越者韓憲占領的那段日子,韓憲偶爾會在閒暇時間,利用係統的劇透功能給百姓們算卦。

那是係統布置給他的附加小任務,既能掙錢又可以掙取積分,和主線劇情無關,因此韓憲一直帶著麵具,在京都較為偏遠的地方出沒,從未被人認出過。

白亦陵剛剛奪回身體的時候雖然一時情緒激動摘了麵具,但那個地方知道他是誰的人應該也不在多數。目前在大多數人心中,韓先生還是個神秘莫測的算卦人。他也以為這個名字會隨著韓憲的離開而漸漸淡化,直至徹底消失。

可是聶家遇到的道士,竟然自稱,韓先生。

他思緒幾轉,抬眼見陸嶼還在看著自己,於是也不向他解釋,隻笑了笑,順著他的話頭承認道:“害怕是害怕,但聽著又很好奇。還是請你把這個故事講完吧。”

陸嶼挑眉看了看他,回手一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來一枚玉佩給他:“這個東西,聽說能辟邪,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我沒撞過鬼,你拿著。”

白亦陵:“……太客氣了。其實我也不是很怕,這麼貴重的東西……”

陸嶼微笑道:“咱們頭一回見,你不敢收,是不是?放心拿著吧,這東西是地攤上買的,三錢銀子一個,五錢銀子倆,我那裡還有。”

白亦陵:“……”這話叫人接什麼好。

陸嶼笑吟吟道:“東西不在貴不貴重,管用就行。你接過去,大不了這壺茶的錢算你頭上,我繼續講。”

饒是白亦陵從來心思都要比彆人多些,碰上對方這種爽快人也是沒辦法。陸嶼實在很會做人,送了墜子之後又要他請喝茶,有來有往,倒也舒心。再懷疑他什麼,簡直都要罪過了。

白亦陵笑道:“那就卻之不恭。茶儘管喝,不夠再添。”

他將陸嶼遞到手邊的玉佩接了過去,陸嶼眼中笑意流溢,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白亦陵收玉佩的時候感到自己的手碰到了什麼東西,一轉頭看見是個紙袋,他這才發現自己百忙之中竟然還將剛出門時買的那袋象棋燒餅拎了上來。

白亦陵見陸嶼也在旁邊看著,估摸他沒吃過這種東西,就把紙袋遞過去,問道:“要不要嘗嘗?稍微有點辣,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這種口味。”

陸嶼探頭往袋子裡瞅瞅,果真從裡麵撚出來一個棋子大小的小餅,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

燒餅進了嘴,他頓了頓,然後拿起身邊的茶杯,將裡麵的殘茶一飲而儘,說:“你愛吃這個?”

白亦陵道:“小時候很喜歡,今天上街碰見了,就買了一些。”

他還想著韓先生的事情,大概有點心不在焉,說話的時候注視著手中的茶杯。

杯中熱氣氤氳開來,將他卷翹的睫毛籠上了一層水霧,那眉眼仿佛是被美玉寸寸精雕細琢出來的一樣。

陸嶼“喔”一聲,慢慢地又咬了一口,說:“很好吃。”

白亦陵莞爾,也吃了一枚,卻覺得現在沒剛出爐的時候酥脆,味道很是一般。兩人對著吃了兩個餅,陸嶼又開始繼續他的故事:

“雖然道士走了,但一行人都被他攪得有些心神不寧,當天晚上倒是平平安安的過去了。結果第二天早晨聶家人一起身,卻覺得血腥之氣撲鼻,院中大白天竟有蝙蝠徘徊,派人一找,發現全家上下所有活著的狗、馬,甚至第二天打算現殺現做的母雞……都已經死了。”

白亦陵道:“一夜雞犬不寧。”

陸嶼道:“不錯。第一個預言實現,聶家上下人心惶惶。第二天夜裡輪流值守,老太君住的萱草堂和聶勝住的紋合院卻都意外失火,是為,二夜萱紋招驚。”

外麵的北風嗚嗚作響,拍打著窗紙,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子,擋住縫隙處。

這個動作很微小,白亦陵沒有注意,說道:“‘一夜雞犬不寧,二夜萱紋招驚’——這兩句話還好說,都是不傷人性命的,但三夜鬼嬰哭靈……如果真的按照那個道士的說法,便是聶小公子的哪位長輩有性命之憂啊。”

陸嶼道:“聶家人也是害怕這一點,聽到當天跟著桂姨娘出去的下人們講述了道士的事之後,緊急商議了一番,決定連夜將聶小公子送到城外去,等這幾天風頭過了,再接回來。”

白亦陵感歎了一句:“聶家的人還不錯。”

要是換了彆的人家,長輩惜命起來,那裡還顧得上一個妾生子的死活?恐怕聽說他是陰煞鬼嬰之後,不管真假,先就把孩子給弄死了。

陸嶼微微一哂:“還好吧。聶家有一門親戚是鎮國公府。當年鎮國公夫人,也就是端敬長公主,他的小兒子便是因為這種意外而喪命,鎮國公全府上下都把這件事當成最大的隱痛,所以他們連帶著其他親戚,對家裡的子女也都很珍惜。”

鎮國公府門第顯赫,世代勳貴,端敬長公主不是皇家血脈,卻是太後最疼愛的義女,沒想到連他們都能遇到這樣的事情,聽陸嶼的意思似乎還是被迫發生的。

白亦陵略一點頭,陸嶼很快就繼續講了下去。

“聶家打算好了,就派幾個下人將聶小公子送了出去,但不料幾個下人膽小,路上聽那孩子不停哭泣,十分害怕,竟然在半路上把孩子扔到雪地裡就跑了。”

當晚,第三個預言果然沒有發生,聶家人難以入眠,一起聚在正堂裡等待天明,正當雞叫響起太陽初升的時候,大門被敲響,抱著孩子屍體回來的人,卻正是那個韓先生。

小孩被惡奴扔在雪地裡一夜,凍的小臉青紫,早就已經沒有氣息了。韓先生進門之後,將屍體往地上一放,看著麵色慘白的桂姨娘笑道:“可惜,可惜,那時老道心情好,你不識抬舉,現在兒子命喪黃泉,又能怪得誰來?三災雖過,劫難仍在,要想活命,就用桃符水將這地麵衝洗乾淨吧。”

說完之後,他扔下孩子揚長而去,桂姨娘看見那屍體,當場就瘋了。

這個故事曲折離奇,陸嶼講完之後,白亦陵想起了之前在街上聽桂姨娘瘋瘋癲癲唱的那兒歌,一時沒有接話,包廂裡片刻安靜。

本來是要在這裡躲避追逐的百姓,但兩人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晚飯時間。酒樓裡麵開始逐漸有了客人,喧嘩聲從外麵隱隱傳進來,倒顯得與他們這邊仿佛隔著一個世界。

白亦陵道:“難道聶家就沒有想辦法找找這位韓先生嗎?”

陸嶼道:“當然找了,也找到了,可是這個韓先生他們卻動不得。因為他已經被宮中的貴人相中,極受青睞,據小道消息稱,此人很快就可以在欽天監謀個職位。”

白亦陵若有所思,忽然一笑,竟然站起身來對著陸嶼一揖:“原來整件事竟是如此。多謝淮王殿下為臣答疑解惑,您可真是熱心腸。”

宮中某位貴人相中一個道士,並且有意將他弄到欽天監去——這雖然不是什麼重要消息,可恰恰就是因為不重要,才不會被人大肆傳揚。

白亦陵自己就是個消息靈通的人,這宮裡的事連他都不知道,這人卻如數家珍,再看他的言行舉止,身份可見一斑。

皇上其餘的兒子都是在京都長大,這個年紀裡,白亦陵唯一沒有見過的皇子,就是那個在原書中跟他恩怨糾葛數年的五皇子陸嶼了。

兜兜轉轉撿回了一條命,又用了半年的時間接受自己居然生活在一本書裡,無論是對待陸啟還是陸嶼,白亦陵都很難因為他們的身份而感到畏懼。

但是受到原著劇情的影響,看到陸嶼的時候,他心裡第一時間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本身在《錦繡山河》這本書當中,陸嶼就是個天坑角色。

作者把他塑造的出身高貴有權有錢,人還聰明伶俐俊美可愛(……),大概是自己也覺得這麼一個人物最後沒有成為男主實在有點天理不容,作者實在編不下去了,乾脆開始瞎寫——書中跟陸嶼有關的劇情中全部帶著一種前後矛盾的崩壞感。

他莫名其妙地就把白亦陵當成了刺殺自己的仇人,劃歸到陸啟的陣營中去,大家你來我往較勁了大約幾十萬字之後,陸啟登基,自毀長城,白亦陵死了。

按邏輯講,敵方多疑,不得人心,陸嶼推倒了一個小炮灰,應該繼續專注事業再接再厲,好歹也造個反什麼的,試著把皇位從陸啟手裡搶一搶。根據白亦陵對書中雙方的兵力值研究,他還是很有那個實力的。

但是陸嶼沒有,他因為白亦陵的死重病吐血,躺床上病了小半年沒爬起來,再後麵的劇情是怎麼樣的,書上就隻剩下給人無限遐想的“連載中”三個字。

作者估計也編不出來陸嶼是怎麼想的,從頭到尾沒有對他進行心理描寫。但是書可以寫的不符合邏輯,到了這個世界中,不合理的事情就會自動修複補全,這也是白亦陵本身的人設會發生變化的原因。

所以……他今天出現在這裡,還又是贈玉又是答疑的,態度好到不像話,這根本就不符合原著劇情。原著中兩人是從來都沒有私下見過麵的!

陸嶼的身份被白亦陵叫破,微怔一下,唇角反倒勾起點笑意:“原來你知道我?”

白亦陵心想廢話,整個晉國恐怕沒人不知道你好嗎?

【恭喜宿主,成功將淮王陸嶼幸福指數提升一倍,積分 +100。】

係統歡快的提示音響了起來,瞬間把白亦陵說愣住了。

——什麼玩意,怎麼了就突然提高幸福指數?

太見鬼了吧?這人當真是陸嶼???

【警報!敵方:淮王陸嶼的人物定位發生偏差,好感度異常,正在檢測中。】

白亦陵無語了片刻,回道:“臣曾經聽人提起過殿下……”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隔壁忽然傳來一聲巨響,連帶著整個包廂都晃了晃,隨即,一陣女子的尖叫伴隨著男人的笑罵聲從隔壁傳來:

“小浪蹄子,叫你再跑,這下被爺抓住了吧?!”

白亦陵和陸嶼同時扭過頭去,兩人眼睜睜看著身後的牆壁向前傾斜了一下,眼看要倒,緊接著又彈回去了。

陸嶼抬了下手要擋在白亦陵跟前,眼看著有驚無險,又把手放下了。他神色不善地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嬌嗔聲和笑聲響成一片,顯然隔壁玩的正好。

這座酒樓是專門提供給文人清談論道的場所,本來是不應該出現舞姬的。連包廂的裝潢都是一派清雅,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隔斷並非牆麵,而是一扇扇繪著花鳥圖案的薄板,現在已經在隔壁不斷的撞擊玩樂之下搖搖欲墜。

“哎呀,您輕點、慢點……”

“小賤人,還不滾過來給爺親一下!”

淩亂的腳步聲響起,似乎有不少人在相互追逐,板子又哐哐響了兩聲,眼見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會塌。

連樓下的老板都被驚動了,派了跑堂的上去勸說。

白亦陵在隔壁聽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各位爺,各位姑娘,小店財力微博,這格擋修的不太牢靠,煩請各位輕些,這隔壁還有其他貴客要吃飯的啊。叨擾各位,實在是得罪了、得罪了。”

一個人扯著嗓子罵道:“嘿呦,你這個小跑堂的竟然還管起少爺們來了!隔壁什麼貴客還能貴的過我們?跪地上舔鞋都不配,老子今天就算是砸了你的店,看誰敢說半個不字!”

那個人說話醉醺醺的,其餘人齊聲附和,說罷,牆麵又是一陣吱嘎亂響,好像還被人故意踹了兩腳。

“隔壁的誰啊?不樂意過來啊!”

白亦陵和陸嶼莫名其妙被罵成了“連舔鞋都不配”,完全就是躺槍。

陸嶼道:“這形勢似乎有些危險,白指揮使,可否麻煩勞你先出去稍等?”

白亦陵這時候要是想在他麵前刷個好感度,這時候就應該推讓一番,言辭懇切地說幾句什麼“殿下萬金之軀請先走,臣斷後”雲雲。

但剛才都是一塊爬牆上來的,他心裡十分清楚,彆說這點小動靜,就算是四麵牆都塌了,房頂掉下來,也砸不死麵前的淮王殿下,也不想再惺惺作態。於是痛快一點頭,直接打頭出了包廂。

結果出去之後,他一轉身,卻發現陸嶼沒有跟上來。

白亦陵站在包廂外麵的走廊裡,眼睜睜看著陸嶼大步走過去,一腳踹在了那塊不停晃動的可憐板子上麵。

木板遭到撞擊的位置哢嚓被他踹了個洞。一對正在糾纏的男女沒有了依靠,直接從洞口漏進了白亦陵和陸嶼所在的包廂,摔的半晌爬不起來。

白亦陵:“……”

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雖然地上那位華服男子表情扭曲,臉上還沾了些許胭脂,但這也沒妨礙他認出來,這位正是皇四子,易王陸協。

他們那邊一屋子男男女女,春意盎然,玩的正高興,忽然被陸嶼這麼一腳踹熄了火。

隔壁間的人們眼看不得了,易王殿下竟然漏出去了,紛紛大驚失色,氣勢洶洶地衝到這邊來算賬,正眼都沒看站在外麵的的白亦陵,也自然不會記他的仇。

白亦陵想了想,沒走,抱臂倚在欄杆上,暗中觀察。

率先進來的一個人在房間裡掃了一眼,發現隻站著兩個不認識的年輕人,他先顧不上喝罵,搶上一步將地上的陸協扶起來,連聲問道:“殿下,怎麼樣,您沒事吧?”

陸協怒道:“是哪個狗膽包天的東西,居然……”

陸嶼負手而立,笑容滿麵,揚聲道:“四哥,晚上好啊!”

陸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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