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要是不好,又怎麼會有用長子換藥這一出事情發生呢?
兩人都沒想到白亦陵竟然會在這裡,看到他的時候大吃一驚,腳步頓時停住。傅敏本來在低聲跟丈夫說著什麼,下一句話到了嘴邊就沒說出來,下意識地抓住了謝泰飛的衣袖。
閆洋看了一眼白亦陵的臉色,上前拱了拱手,主動打破尷尬:“謝侯爺,夫人,北巡檢司想請令公子配合調查前一陣發生的灃水邪渡刺殺案,故我等特意前來府上。”
他頓了頓,卻是把後麵那“多有打擾,萬望見諒”八個字的客氣話咽下去了,抬手一引:“這是我們指揮使白大人。”
白亦陵也敷衍地拱了拱手,話都懶得多說,道:“二位自便,我們問完三公子該問的問題就走。”
“遐兒,哎呀,是你回來了!”
傅敏好像剛剛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提起裙子,急急向白亦陵走了過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握的很用力,那力道就似乎是要證明著什麼一樣,眼中亦似乎已經隱隱含淚:“娘已經很久沒見你了,你長高了。”
相比她的激動,白亦陵隻是淡淡瞥了對方一眼,喊了一聲:“夫人。”便沒有了下文。
傅敏一怔,感受到了他的冷淡,頓了頓,將手鬆開,這下人人都看在眼中,不是她當母親的苛待兒子,而是兒子不守孝道,不肯認他。
謝泰飛大怒,想也不想地嗬斥道:“什麼態度?這是你娘!”
他語氣嚴厲,同時向前走了兩步,臉色看上去非常嚇人。白亦陵依舊站在原地,淡漠地看著他,父子兩人眼神交彙,片刻之後,謝泰飛慢慢放鬆了身體,臉上顯出有些頹然的神情——早該明白,他從來就奈何不了這個兒子。
他扶住妻子,低聲道:“你們要問什麼,換個地方說吧。”
眾人轉移地點,換到了謝泰飛的書房,白亦陵的耐心已經耗儘,坐下之後,開門見山地說道:“謝三公子,你說易王和你是被同一批刺客一同抓走的,因此你才能及時看到他遇險並加以救援,那麼我有一件事情不大明白。”
謝樊道:“什、什麼?”
白亦陵看著他,說道:“刺客們不殺易王,是因為他是陸氏皇族,想要用他來祭天,那麼為什麼沒殺你?他們把你抓走,有什麼用呢?”
他這個問題問的刁鑽,此前也沒有人問過,還真不好回答,永定侯夫婦聞言,也跟著一起望向自己的小兒子。
謝樊一時呐呐,過了片刻才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沒說。”
白亦陵道:“哦,沒說……那你被押送的時候,位置是在易王前還是在易王後?一路上能看見他嗎?”
這個問題可以答的上來,謝樊鬆了口氣,聲音大了一些:“把我們從梅園裡麵帶出來的人不多,山路很窄,這些人都是排成一個長隊向前走的,我是最後,四皇子是在前頭被人推搡著,我看得見他,但他看不見我。”
他回憶著,這時的表情語氣倒是都不像在撒謊:“挾持著我的那名刺客受傷很重,所以才會落在後麵,逞強押著我走了不遠,竟然倒下死了,我就在山路一處拐彎的地方趁機躲起來了,這之後又救了四皇子。”
他講完這番話之後,白亦陵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說:“謝樊。”
謝樊一怔。
白亦陵道:“當時的情況真正是什麼樣的,隻有你和易王知道,你們二人要是堅持這種說法,我也無可反駁,但有件事我要提前說與你聽。”
謝樊皺眉道:“什麼?”
白亦陵冷冷地說:“你的話如果有半句虛言,就是欺君之罪。彆以為結交一個皇子就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萬事做主的終究還是皇上。不過立了些微淺薄功勞,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慘案才發生沒幾天就在這裡如此作樂,簡直不知所謂!禦史台上折子參你我沒意見,到時候千萬記得和我劃清關係,見了麵大哥長兒子短的丟人現眼!”
他的話冷硬無情,語氣又極為輕蔑,連閆洋兩人都聽的心裡哆嗦,永定侯府的三個人更是勃然變色,沒等謝樊說話,謝泰飛就怒聲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孽障,說的還是人話嗎?”
他氣的渾身發抖,手指著白亦陵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氣,但事情過去了那麼多年,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焉可如此記仇?你弟弟立了功,又受到易王殿下青睞,你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就這麼見不得彆人一點好?”
見他這樣喝罵,常彥博實在忍不住了,和閆洋同時踏上一步,站在白亦陵身後,怒聲道:“謝侯爺,你對我們指揮使不尊重,就是對整個北巡檢司的侮辱,請你慎言!”
白亦陵沒回頭,反手安撫地拍了常彥博一下,淡然說道:“人為什麼要喂豬,是因為想吃它的肉。自己看看你兒子,全身上下有沒有半點長處能讓彆人拉攏他。言儘於此,告辭。”
居然把他比成豬!謝樊氣的都要跳起來了,結果白亦陵揮了揮手,帶著人向外走了兩步,又停下,轉身道:“對了還有,鷂鷹愛吃爛肉,鵷鶵可不喜歡。我對貴府的世子之位不感興趣,以後把那些陷害人的拙劣手段收起來,否則下回不是磕幾個頭這麼簡單!”
白亦陵走後,永定侯府這幾日來一直輕鬆愉快的氣氛蕩然無存。謝樊嘴唇緊抿,還沉浸再剛才遭到羞辱的憤怒中,冷不防身後傳來一聲低喝:
“小畜生,還不跪下!”
謝樊猛然回過神來,看到麵前臉色鐵青的父親,忽然意識到白亦陵臨走之前最後說的那幾句話正是將他之前做下的醜事揭了出來,心中頓時“咯噔”一下,連忙跪下道:“父親,您聽兒子解釋。”
謝泰飛看著他冷笑道:“不用喊,我自然要聽你的解釋。聽聽我兒是如何英勇救了易王殿下,再聽聽你又在梅園裡乾了什麼好事!”
謝樊這才意識到,謝泰飛剛才當著白亦陵的麵那樣說,不過是為了周全麵子,其實也在懷疑自己救了陸協的事情。而宴會上他陷害白亦陵,是那麼多雙眼睛一起看著的,縱使現在不說,謝泰飛也能輕易查出來,到時候隻怕會罰的更重。
傅敏道:“樊兒,你大哥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若是闖了什麼禍瞞著爹娘,到時候出了事,誰來幫你呢?”
謝樊嘴唇顫抖,猶豫了一會,還是戰戰兢兢把事情經過說了。
“所以四皇子根本不是你救的,你們隻是在半路上碰見而已?!”謝泰飛的聲音都變了,不知是害怕還是憤怒,“這樣的功勞你也敢編!”
謝樊辯解道:“不是我要編瞎話,是我和易王殿下碰見之後,說話很投機,便交了個朋友。易、易王說了,出去之後就說我救了他,對於他來說沒什麼損失,對於我來說卻是大功一件,我們兩個便對好了口風……他可是堂堂王爺,又怎可能圖我什麼!不過是示好罷了。”
謝泰飛氣的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腳,這時候簡直覺得白亦陵剛才罵的那些話再對也沒有了:“你到底長沒長腦子!那他堂堂王爺,又憑什麼對你示好!”
謝樊嚇得渾身哆嗦,連忙抱著頭向母親身後躲閃,看起來要多窩囊就有多窩囊,惶急道:“父親!父親彆打了!這件事連白亦陵都問不出來,隻要易王殿下知道,隻要我們咬死了不說,沒人會知道的!聖上已經給了我賞賜啊!”
就是這樣才麻煩,事情已經傳出去了,萬一出點什麼事,那就連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謝泰飛怒火上湧,再想起剛才謝樊所說另一件誣陷白亦陵的事,更是忍無可忍,從書桌後麵拿出馬鞭,將謝樊扯過來,劈頭蓋臉地抽了他好幾下。
他怒罵道:“你倒是真會撿便宜,自己沒本事也就罷了,還學那些陰毒的招數!自己的親哥哥都敢誣陷,你以為你哥哥像你一般那麼沒出息嗎?這世子之位要是能輪到你,恐怕侯府第二天就要塌了!”
傅敏本來在一邊坐著,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心疼的要命,她張了張嘴,原本想阻止丈夫的行為,猶豫片刻之後,卻終究沒有說話。
謝樊又是疼痛又是害怕,心中反倒生出了一股憤恨來,這恨意不光是針對著害他倒黴的白亦陵,還有麵前的父母。明明從小到大在膝下儘孝的人是他和二哥,白亦陵每次見到家裡人都沒個好臉色,他剛才那樣說話,謝泰飛都沒動他一個指頭,現在還因為白亦陵的事毒打自己,母親更是攔都不攔。
他心裡難過至極,覺得父母實在太偏心,自己根本就沒有人真心疼愛。
——謝樊顯然沒有考慮到謝泰飛根本就打不過白亦陵這個可能性,更不覺得他自己就是欠揍。
傅敏看謝泰飛打了兒子幾下,怒氣也發泄了一些,找準時機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勸道:“夫君,孩子還小,得慢慢教,你不要再打了。”
要不是她平時對兒子十分溺愛,謝樊也不會變的這麼沒出息,但謝泰飛向來舍不得責怪自己的妻子,手臂被她一抱,也就垂了下來。
當年他許諾傅敏,絕對不會納妾,但兩人婚後三年無所出,弄得侯府老夫人,也就是謝泰飛的母親十分不悅,謝泰飛在妻子和母親之間左右為難。
傅敏知道他的難處,不顧身體,嘗試各種有利於受孕的草藥,終於在第四年生下了白亦陵,第五年又再次懷孕,生了謝璽謝樊這對雙胞胎兄弟。
她會中寒毒,也是因為這些草藥所致,每當想起這件事,謝泰飛就會覺得心軟了,孩子來之不易,寵愛一些也完全可以理解,但現在這種局麵,可又該怎麼辦呢?
他看著地上滿臉都是鼻涕眼裡的謝樊,再想想剛才拂袖而去的白亦陵,心中覺得失望又疲憊,人活了一大把年紀,家事簡直一團糟。
謝泰飛歎息道:“你還勸我呢,他這回可真是闖下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