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風度好,武功好,文采也出眾,人品方麵更是沒得挑。所以本王知道,無論什麼時候,白指揮使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他口中說出來的話,本王都相信,幫他就是主持正義……”
他慢慢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跟他作對,就是跟本王作對。”
這些話說出來,周圍都沒有聲響了——大家也實在不知道淮王殿下這個話應該接點什麼好。
此時在人群當中,震動最大的人,卻是陸啟。
他雖然在場,但是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陸啟也就全程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故意找借口磨磨蹭蹭地留在皇上的禦書房,又理所當然地在開審時一路跟到勤政殿,到底是為了看看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為了見白亦陵一麵。
他們兩人已經很久沒見了,白亦陵一如既往的風姿凜冽。他身形頎長清瘦,五官如描如畫,站在禦前,卻是卓然如劍,對答如流,沒多久的功夫,就把韓先生和惠貴妃的額頭上逼出了冷汗。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夠困住他,掩住他的光芒,可當他越來越出色的時候,卻是距離自己越來越遠。
陸啟之所以這一陣子沒有去見白亦陵,其實也在思考,他警惕地意識到,這一陣子,自己太過放縱感情,心已經亂了,明明很久之前的時候就應該明白,這種動心是不應該的。
所以他決定跟白亦陵保持距離——當初用各種方法羞辱他,目的不也是為了這個嗎?
但是今天看到眼前這一幕,陸啟忽然發現,他做不到。
同樣都是龍子皇孫,同樣都姓陸,怎麼他陸嶼就竟敢公然在皇帝麵前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不覺得自己很荒唐嗎!
太可笑了,陸嶼究竟想做什麼!他不會覺得有朝一日真的能跟白亦陵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吧?皇上是不可能會同意的!
雖然陸嶼口口聲聲地說著朋友,但陸啟相信,作為跟他心意相仿的自己,不會看錯陸嶼心裡真正的想法。
他隻是為了這一幕震驚,而且憤怒。當原本看著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人,曾經為自己顛倒癡狂,曾經為自己不惜放棄生命,現在卻一步步向著陸嶼的方向靠攏……
陸啟就覺得,他不甘心!
為什麼想爭權奪利,為什麼想坐擁天下?
為的不就是成為人上之人,將任何想要的東西都握在手中嗎?
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陸嶼得意的,他還要讓白亦陵看清楚,他的選擇,是多麼的錯誤。
總有一天……
陸嶼說完之後,惠貴妃張口結舌,最後還是皇上不輕不重地嗬斥了一句:“你這小子不分場合地胡言亂語什麼!”
陸嶼笑道:“老朋友都在邊地,來到京都之後好不容易交了個朋友,心情太好,一時忘形了,父皇恕罪。我不插嘴了,還是說案子吧。”
他該插的嘴也已經都插完了,到了這個地步,案子也沒有什麼可說的,皇上當即下令,讓人將惠貴妃關進自己的宮裡禁足,韓先生打入天牢,一切等白亦陵將事情徹查清楚之後再作處理。
惠貴妃知道自己這一被關,恐怕就難有放出來的時候了,她一邊跌跌撞撞地被侍衛們扯著前行,一邊拚命高喊道:“陛下,臣妾是被奸人所害啊,一日夫妻百日恩,您怎能相信彆人!協兒病還沒好,您好歹也念在他的份上,讓臣妾照顧他啊!陛下!”
皇上一言不發,揮了揮手,但惠貴妃的叫喊聲已經驚動了神誌不清的陸協,他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又哭又嚷地被向外麵拖去,母子天性激發,口齒不清地喊了聲“母妃”,從地上蹦起來向著殿外追去。
侍衛們一下子亂起來,喊道:“攔住易王殿下!”
他們是這樣叫嚷的,但其實無論是抓著惠貴妃的侍衛,還是去阻攔陸協的人,都在暗中放水——惠妃的一名庶兄正是明祥宮衛尉,怎麼也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絕。
眼看陸協就要跑過去了,忽然有一隻手真正地緊緊攥住了他的手腕,陸協拚命掙了一下,對方的手指卻好像鐵鑄的一樣,他根本就掙紮不開,他立刻大哭起來。
陸嶼翻了個白眼,將陸協一掌劈暈,扔給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侍衛,淡淡說道:“易王殿下病著,不宜傷心勞神,帶他回去休息。”
惠貴妃氣的跺腳,如果陸協能拉著自己不放,或許皇上還會看在兒子的份上網開一麵,讓她不用被幽閉在自己的空裡,現在卻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她看著陸嶼,怨恨地低聲說道:“你這個宮外賤民生下的野種,彆以為這樣陷害本宮和易王就能得逞,本宮的娘家可還在呢!”
意外的是,陸嶼並沒有被激怒,他揚眉說道:“惠妃娘娘,沒有人要害你。本王已經說過了,身在高位,若是失德,必然受到天罰。”
說到這裡,他看了惠妃一眼,春水般的目光後麵,藏著的是利刃般的鋒銳,一寸寸從惠妃脖頸處的皮膚上刮過——
“您看四哥發瘋的樣子,是不是與之前那個易王殿下,判若兩人呢?”
惠妃如遭雷掣,陸嶼一哂,轉身回到了大殿裡麵。
冒名頂替的韓先生被關在死牢當中,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這身份地位上的落差。他曾經對於自己選擇的這個身份曾經那樣沾沾自喜過,因為借助“韓先生”的名氣與惠妃娘娘的幫助,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平步青雲竟被他輕易獲得。
但得到的太輕易,失去的卻也如此猝不及防,得到時不完全是因為這個身份,失去卻就是因為這個身份!
韓先生對命運無話可說了。
他坐在逼仄肮臟的牢房裡,又冷又餓,再遠一點傳來燈光,有牢頭正在不遠處吃飯飲酒,其中有一部分飯食還是他們從犯人那裡克扣來的——反正進了這種地方的犯人基本上也都不會活著離開了。
韓先生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了,倒不如再次跑路,隱姓埋名幾年換個身份重出江湖,又是一條好漢。
想到這裡,他坐在地上,挽起褲腿,偷偷摸摸地在靴子側麵的夾層當中摳出來了一張符咒,經過搜身之後,這是他僅僅保存下來的救命之物。
不過這一張也已經足夠了。
韓先生悄悄看了看那些牢頭,之見那些人吃飯喝酒聊的正高興,於是稍微放心,偷偷偷摸摸地將那張符咒貼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這處方位是他之前測算好的,符咒貼了上去,立刻煥發出五彩的光芒,在黑暗當中異常美麗。好在這光亮幽微,並不刺目,這才沒有引起其他太多人的關注。
韓先生並指在上麵花了一個符號,低聲念道:“天清地靈,願開往生。路逐令通,鬼神隨行。生門,開!”
隨著他的喝令,符咒上麵的光彩明滅不定,眼開著一道虛無的門在半空當中顯現出來,慢慢打開——
韓先生緊張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幕,隻要成功進入這道門逃跑,天高皇帝遠,就再也捉不到他了!
然而門開到一半,卻卡住了。
光芒忽明忽暗,開始不斷閃爍,仿佛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正在糾纏搏鬥著,帶來一種令人心驚的不穩定感。
韓先生緊張地看著麵前的這一幕,這個方法他並不是第一次用了,從來都沒有失手過,在今天這個關鍵時刻,可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啊!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意念,光芒陡然一炸,但瞬間的燦爛過後,一整座門都化成了虛無。
韓先生大驚失色,正要撲過去查看,卻在這個時候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第六感。
——這間牢房裡麵,不隻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