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向來乾脆, 說完這番話之後, 就讓常彥博和盧宏把拿進來的一個白色布包打開, 裡麵赫然是一堆算命用的東西。
有寫著“上問蒼天, 下卜黃泉”的招牌, 有簽筒,有八卦盤……還有一張銀色的麵具。
韓先生被白亦陵當著自己的麵參了一本, 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原本心虛的要命, 還以為他帶來的是什麼重要東西, 結果一看這些玩意,發現既不是他的東西,也很尋常, 臉色頓時鬆弛下來。
他說道:“白大人, 你這是何意?汙蔑朝廷命官,等同欺君之罪。”
白亦陵冷冷地說:“國師放心, 本官跟你不是一類人!”
韓先生噎住,白亦陵轉向皇上稟道:“陛下, 此人並不是什麼得道高人, 乃是一名江湖騙子。他在民間的時候就號稱‘韓先生’,經常各處擺攤算卦,花言巧語欺騙無知百姓。雖然略通一些玄理, 也有說準了的時候, 但卻助惡欺善, 絲毫不知廉恥道德。”
他說著又示意太監, 將一本冊子呈了上去。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皇上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都在突突跳動,喝了口茶水,臉色不太好的指著身邊的小太監,示意他直接念出來。
白亦陵風風火火的進來,一連向著韓先生開了好幾炮,直到這個時候將所有的證據都呈上去了,才稍微騰出了一些餘閒,目光一掃,跟陸嶼交換了一個眼神。
兩人各自看了看對方,白亦陵的臉依然板著,陸嶼卻是趁彆人都沒注意的時候,衝白亦陵迅速露齒一笑,然後又一本正經地把頭轉開了。
小太監開始念:“甲子十月初八,幫助城西商戶章千達找回丟失的兒子,得銀二十兩;甲子十月十六,找到毒殺姐夫的凶手,將其送往官府處斬,得賞金十兩,道袍一件;甲子十一月初一……”
他一開始念的時候,大家都聽得莫名其妙,心想這不是在做好事麼,結果聽著聽著,才發現了不對。
原來丟兒子的是因為家中娶了續弦,天天對前妻留下的遺孤非打即罵,少年好不容易要逃出父親家裡千裡投奔外祖,結果又被抓了回去。
說是中毒的那位就更可笑了,因為他的姐夫三年前曾用同樣的方法毒死了人家親爹,他幾次向官府告狀,卻因為姐夫家中的勢力沒有成功,反而被衙役打的遍體鱗傷,最後走投無路之下,抱著必死的決心出此下策。
與其說這件事是韓先生算出來的,倒不如說他同昏官勾結,隱瞞了最重要的真相。
這樣的事還有好幾件,無一不是傷天害理,令人氣憤,在場的人一開始覺得白亦陵言辭激烈,現在才發現,他可是一點都沒說錯——當然,前提是這些事確實都是麵前這個韓國師做的。
此刻的國師大人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已經目瞪口呆,直到小太監念完之後才反應過來,忙不迭地跪在皇上麵前,連連磕頭,大聲道:“陛下,臣冤枉啊!白指揮使所說的或許確有其事,但絕對非臣所為!”
白亦陵“嘖”了一聲:“國師說這話可就沒意思了,事情是韓先生做的,你不是韓先生嗎?那些東西可都是從貴府搜出來的啊。”
韓先生道:“我、我……”
他說到這裡卻是有些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確實不是韓先生,但他又偏偏到了哪裡都自稱是韓先生。
這一切,隻因為他有一個更加隱秘,更加不能為人知道的身份,當年發生的一件事讓他不得不拋棄經營了十幾年的威名。
原本從此沉寂、過著隱姓埋名的生活應當是萬全之策,但他到底不甘心被埋沒,因此挑來選去,擇定了“韓先生”這個名號,冒名頂替,東山再起。
當初會選擇這個身份是有原因的,一來,京都中幾乎沒有人見過韓先生的真容,但對方卻闖下了很大的名望,比他重新奮鬥要好的多;二來也是因為,韓先生細心地注意到,真正的那個人,似乎已經消失匿跡一段時間了,他特意占了一卦,卦象顯示“天外之天,世外不存”——換而言之,當沒有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可能。
這樣一來,他就成功地成為了“韓先生”,並且一路高升,竟然順順利利地成為了國師。
可韓先生實在沒有想到,當初他由這個名號占了多少的便宜,今天竟然好像要連本帶利的還回去了。想要說明自己不是做這些壞事的那個人,但過去的身份更加要命,想要否定白亦陵的證據,可看來對方所調查出來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實存在的。
——所以說,這麼隱秘的事情,白亦陵為什麼會知道!還有那些東西……那些東西根本不可能從他的房子裡麵搜到,他見都沒有見過!
韓先生當然不知道,除了他冒充的那個永離此世的本人以外,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知道“真正韓先生”的所有秘密,並且欣然的從自己家拿出了這些東西,扣了他好大一口黑鍋。
眼看他張口結舌,皇上不由大怒,重重地在龍案上一拍,質問道:“那本子上記載的事情,可都是你做下的?今日四皇子之事,也是你在自導自演?!”
韓先生瑟瑟發抖,心中戰栗不已,這個時候惠貴妃倒是回過神來了,她也知道對方是冒充的。因為在二十多年前,就是對方幫她算了一卦,幫她選定雙胞胎當中的“貴子”與“棄嬰”。
這次韓先生回來,正是以當年隱瞞雙生之胎的秘密來要挾惠妃向皇上舉薦他,惠妃一開始也不大情願,但後來發現兩方合作可以帶來很多的便利和好處,便也答應了下來。
現在皇上是沒顧上,但如果他真的發落了韓先生,自己這邊也跑不了。
惠貴妃這麼一琢磨,連兒子都暫時放到腦後去了,連忙說道:“陛下,當初國師在京都的事情臣妾也聽說過,因為名氣很大,所以有不少人冒充他。這些事,肯定不是國師做的!白指揮使,你且把差事辦仔細了再來上奏,輕言妄行,像什麼樣子!”
她彆的說什麼都行,這樣嗬斥白亦陵陸嶼就不愛聽了,當即慢悠悠地道:“惠妃娘娘,這國師是你引薦的,難道什麼事他做過,什麼事他沒做過,你事先都沒有調查清楚嗎?什麼叫‘聽說過’,什麼又叫‘肯定不是他’,就算是有人冒充,那冒充的人也該有個身份姓名吧?”
惠貴妃氣壞了,口不擇言道:“本宮說什麼你都要插兩句嘴是不是!”
有了王爺和娘娘嘴炮這兩回合的打岔,慌亂的韓先生終於也有些緩過勁來了,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眼珠一轉,反口說道:
“易王殿下才剛剛出事,白指揮使就積攢了這麼多的‘證據’,早不說晚不說,又偏生這個時候拿出來,其他的人措手不及,自然不像他這樣準備充分。”
他的意思顯然是指白亦陵早有準備,故意栽贓。
白亦陵淡淡一笑,抬了下手,閆洋已經出列,乾脆說道:“這些證據乃是進來調查安德縣小舅子毒殺姐夫的案件時發現不妥,才順藤摸瓜查出了一乾幕後。案子正調查到一半,本來我等還沒有往國師的身上去想,是剛剛在國師府上搜到了這些東西,才徹底證明了現在的韓國師,就是那個喪儘天良的韓先生,並無人冒充。”
他說的這些情況當中,除了東西不是從韓先生哪裡搜出來的,其他都是實情。白亦陵剛剛被穿越的時候意識受到壓製,過了一段時間才恢複,要不是後來調查出來,連他也不知道穿越者為了得到積分還做過這麼多的缺德事。
閆洋的話證明了白亦陵能及時將這些東西拿出來,是因為兩件案子湊巧趕到了一塊。話說到這個份上,敵方滴水不漏,無論是韓先生還是惠貴妃都無話可說。
兩人麵若死灰,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大概之後迅速請罪求情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但是還沒有付諸行動的時候,殺千刀的陸嶼再一次開口。
他說:“父皇,現在他們沒有話說了。兒臣以為欺君者罪無可赦,應該打入死牢。至於惠妃娘娘……她既然舉薦了這個姓韓的,又怎可能不知道此人所犯過的屢屢罪行?可惜害人終害己,最後卻倒黴到了四哥身上。理應同罪。”
這小子簡直字字如刀,張嘴就見血,非要把人忘死裡麵整不可,惠貴妃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惱怒,用發著抖的聲音厲聲說道:“淮王!本宮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
她一頓,隨即說道:“啊,我知道了,你跟白亦陵是一夥的,你們兩個近來的關係一直很好,你們合謀陷害我——”
皇上皺起眉頭,說道:“惠貴妃心疼愛子,精神失常。來人,堵住她的嘴,送貴妃回宮養病。”
“等一下。”
麵對著歇斯底裡的女人,陸嶼這三個字出口時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想去堵惠貴妃嘴的侍衛們看一眼皇上的臉色,依照淮王的吩咐,沒有動手。
陸嶼道:“貴妃的指責,容我辯駁。不過這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本王和白指揮使的關係確實好,很奇怪嗎?他救了我,我欣賞他,就去找他結交,成為朋友。”
他說的如此坦蕩,反倒讓惠貴妃愣了一下,就連白亦陵都轉過眼去,驚訝地望向陸嶼。
韓先生急忙說道:“那你是承認你們兩個合謀了?”
陸嶼哂笑一聲,滿臉都寫著“你這個蠢貨”,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主動找白指揮使交朋友嗎?”
“……為、為什麼?”
陸嶼含著笑意的眸光一轉,忽然看了白亦陵一眼,接觸到對方微微愕然的神情,這才轉向韓先生,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