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最得用的陳媽沒有像往日一樣湊上來回答傅敏,而是薑繡匆匆忙忙趕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夫人,是大公子帶著好些護衛上門來了!”
聽到這句話,傅敏的腦子裡麵蒙了一下,跟著心裡猛地升上一股寒意,她心裡一直對白亦陵有著幾分畏懼,一看他上門,甚至顧不上跟辛氏交代一句,立刻匆匆走了出去。
辛氏在後麵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傅敏出了院子。
兩個女人帶著一堆下人出去的時候,正好趕上白亦陵一身天青色的袍子,負著手大步穿過了垂花門。
不知道是否身體不適,他的臉色極為蒼白,但腰挺背直,神色凜冽,侯府精心打理的花園被他這麼一走,幾乎有了幾分蕭蕭沙場的肅殺之感。
他根本就沒有讓人通報侯府裡的任何一個主子,是帶著人直接踹開門闖進來的,把一乾護衛嚇了個夠嗆,還以為光天化日天子腳下居然有人上門打劫,立刻各抄家夥,將人圍了起來。
白亦陵一夜未睡,心情不大好,臉上也沒有慣常的笑意,沉沉道:“瞎了眼認不出我麼?”
“大公子?”
有人認出了他,但白亦陵帶著親衛,麵若寒霜,顯然不是來探親串門的,於是護衛們沒有讓路,反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道:
“大公子,您身為人子,探望父母時應當卸去兵刃,屏退隨從,否則恕奴才們不能讓您進去。”
白亦陵一言不發地聽他把話說完,淡淡道:“你叫我什麼?”
對方一怔。
白亦陵道:“掌嘴。”
他說話的時候雙眼直視前方,身後立刻有兩個人上前,其中一人反扭住說話人的手臂,腳下在他膝彎處重重踢了一腳,已經把他整個人以跪姿按倒在地。另一人則左右開弓,重重給了他兩個耳光。
“看清楚了,你麵前這位,是侯府的世子,是陛下親口指定下侯府做主的人!其他人算是什麼東西!”
在耳光與喝罵聲中,白亦陵目不斜視,漠然向前走去,他的手始終背在身後,那些拿著武器的護衛卻驚恐地連連後退,終於還是讓到了一邊,垂手不敢再攔。
傅敏出去的時候,正好看見白亦陵在前廳門口站定,仰頭看著廳上高懸的匾額,表情晦澀不明。
他身後帶來的那些人恭謹而嚴肅地站立著,白亦陵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母子兩人沉默地對視。
他身上穿的是件天青色長袍,腰間束著巴掌寬的玉帶,眉眼精致,唇紅齒白,沉靜地站在那裡,像是一幅畫,集中了天地間的萬千神采,卻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一股沉凝如淵的壓力。
他沒有先行開口的意思,過了片刻,傅敏一笑,走了過去,說道:“遐兒,你今天怎麼回家來了?”
她的語氣就像是慈母詢問在外奔波辦差的兒子,如此真摯自然,聽的辛氏都忍不住暗暗佩服。
白亦陵卻漠然說道:“這裡不是我的家。”
傅敏一頓,白亦陵卻接了一句:“但這裡,是我的侯府。”
“我的侯府”這四個字正好戳中了傅敏的心事,不光是他,白亦陵將這句話說出來,在場的大部分人臉色都變了。
皇上的旨意剛剛下達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侯府一夕之間就要變天,惶惶不安地等待了一陣,白亦陵那邊卻始終沒有動靜,於是大家又放下心來。結果都快把這件事忘到腦後的時候,他又突然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上門來了。
這侯府裡的一切,都是傅敏多年以來辛苦打理,在她心目中,隻能屬於自己的兒子。白亦陵不過是一個為了穩固地位抱養而來的工具,他曾經那樣卑微弱小,可以被自己任意掌控生死,搓圓揉扁,現在卻堂而皇之地站在侯府的地麵上,說這裡是他的地方!
傅敏的心裡極為難受,覺得胸腔之中仿佛有把火在灼燒,她看著白亦陵,怨恨有若實質,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但麵前站著的這個人早已不是當年任由擺布的稚童,即便恨得牙癢癢,臉上還不得不逼出一個笑來。
不管到了什麼地步,她絕對不會讓自己看中的東西被彆人搶去!等著吧,日子還長著呢,事情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敢說!
傅敏的語氣十分溫和:“那是自然。先前你父親本來就有意立你為世子,隻是你這孩子難得回來一趟,一直沒能商議。現在有了陛下的旨意,事情也順當多了,那你就搬回來住吧,處理府裡的事也方便一些。”
她微紅了眼圈,低聲道:“娘這些年來一直沒能好好照顧你,以後咱們一起過日子,總算有讓我彌補的機會了。”
這番話說出來,聽在外人的耳中,也不由覺得這個母親雖然過往有過錯處,但也的確是對孩子一片真心愧疚,話說到這個份上,怎麼也應該給她個補償的機會。
白亦陵的臉色卻依然冷沉,他不接茬,反倒讓人心中打鼓,傅敏臉上的笑逐漸維持不住了,白亦陵忽然上前一步,她陡然一驚,下意識地連著後退了好幾步,踉蹌一下,差點摔倒。
白亦陵嗤地一笑,道:“既然有心,為何懼我?”
話說的倒是好聽,但如果真的是一片慈母心腸,又何必在兒子麵前表現的如此驚慌警惕呢?
傅敏臉色一變,這下是真的噎住了,但就在這時,一條手臂伸出來,隔在她和白亦陵的中間。
傅敏看見謝泰飛的背影,眼睛一下子就熱了。
夫妻兩人好幾天沒有說話,謝泰飛回頭看了傅敏一眼,隻見她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更加顯得弱不勝衣,楚楚可憐。此時她正含淚看著自己,眼神中有感動也有酸楚。
謝泰飛的心中也是驀地一軟,現在他們都是失意之人,正該相依為命。妻子這些日子裡雖然情緒有些暴躁,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也不能怪她,兩人這麼多風風雨雨都一起走過來了,自己也實在不應該冷落她。
他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扭過頭來衝白亦陵道:“你今天是來接管侯府的,還是專程上門來找茬的?”
白亦陵從進了這個大門開始,臉上一直是漠然之色,聽了這話倒是笑了,隻是那笑容說不出的冷峭譏諷,讓謝泰飛看的一怔。
白亦陵就這樣笑著說道:“你們這種喪儘天良,無情無義的人渣,配讓我來找茬嗎?”
謝泰飛愣住,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白亦陵笑道:“我說你們無情無義,自私怯懦,連畜生都不如。還有臉站在這裡跟我指手畫腳,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他絲毫沒有壓低聲音,在寂靜的庭院中,這句話被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這樣的大場麵見所未見,大家簡直嚇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隻恨不得立刻變成一塊木頭樁子,也好過被滅口。
謝泰飛隻覺得一股熱血上頭,臉立刻就漲紅了,勃然大怒道:“逆子,你竟敢這樣跟我們說話!”
白亦陵揚聲道:“把人帶上來。”
他忽然提音說了這麼一句,卻不是衝著謝泰飛,眼見從人群的最後麵走出來幾名侍衛,將三個捆起來的人往謝泰飛麵前一放,傅敏的心裡頓時哆嗦了一下。辛氏沒有她能裝,臉色已經變的很難看了。
那三個人正是傅躍送來供傅敏差遣的探子,剛才還在擔心他們遲遲未歸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現在看來,果真落到了白亦陵手裡。
謝泰飛皺眉道:“這是什麼人?”
白亦陵道:“自己府裡派出去的人,不認識了嗎?”
謝泰飛一愣,剛想否認,又忽然好想明白了什麼,轉身看向傅敏。
傅敏感受到謝泰飛懷疑的眼神,有些慌張,丈夫之前已經警告過她不要再從白亦陵身上打主意,派了探子的事情不能讓謝泰飛知道!
幾位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有人悄悄後退,匆忙去找將自己關在院子裡的謝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