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敏聽到她最後一句話,身體不由的哆嗦起來,要是以前她可能還覺得陸茉純屬在嚇唬人,可是今天看著她這一副狠勁,傅敏覺得還真沒準。
陸茉冷笑道:“就憑你這個德性,還想跟誰爭長論短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以前沒動手,是因為我覺得你不配,早知道你敢這麼對我兒子,我先弄死你。我丈夫和兒子跟你這麼一個婦道人家糾纏不好看,你還就蹬鼻子上臉,真當沒人奈何得了你了是吧?今天我來!”
她厲聲道:“來人,把我的馬鞭拿過來!”
傅敏不禁渾身顫抖起來,她看著陸茉的眼神像是見到了這個世間最恐怖的怪物,強烈的恐懼感讓她忍不住尖叫起來:“你還要乾什麼!就算是我對他不好,但是他也沒吃虧,他的官位比我兩個親生兒子都高,而且現在甚至連侯府都是他的了!你們還想怎麼樣!”
盛鐸在傅敏的尖叫聲中,親手將馬鞭遞給了自己的母親。陸茉接過來之後抖開,說道:“乖,一邊站著去。”
盛鐸退後,陸茉一鞭子就用力抽了下去,傅敏慘叫一聲,衣服被抽裂了一條口子,露出裡麵雪白細嫩的肌膚以及一道鮮紅的傷口。
陸茉道:“侯府值幾個錢,永定侯算什麼東西?你喜歡的那些破爛,還以為彆人也一樣稀罕不成?我這一鞭子就抽你明明自己沒本事,卻硬要怨恨嫉妒他人!”
她咬著牙,又是狠狠一鞭:“這是為了我兒子被你割去胎記!”
傅躍怒道:“你怎可濫用私刑!”
盛知道:“傅司馬,我父親都已經說了,如果不關你的事就不要插嘴。想打群架嗎?盛家可不比傅家人來的少。”
傅躍氣結,心裡除了對無禮的盛知有氣,更加責怪傅敏,惹什麼事不好,偏偏她就惹上了盛家!盛家人平時護短都是出了名的,何況白亦陵是他們找了多年的親人,人人都覺得心中有虧欠的小兒子,這事能善了才怪了。
就算陸茉親自上手打人這件事衝動了一些,但是皇上又怎麼可能為了聖寵已失的永定侯府去責怪自己的妹妹?更不用提還有個淮王殿下在呢!
就算要救傅敏,也不能是現在,絕對不可以再跟盛家正麵衝突了。
傅躍想到這裡,索性借著盛知的話,做出一副勃然大怒拂袖而去的樣子,轉身走了。
傅敏大驚,連忙喊道:“大哥,大哥!你不管我了嗎?!”
回答她的是劈頭下來的又一鞭子,傅敏的發髻一下子被打散了,披頭散發,十分狼狽:“這是因為你將我兒子送給胡蓬!”
“這是將他在暗衛所受的傷,回報給你!”
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陸茉下手越來越狠,直到傅敏昏過去了,她才將鞭子往地上一扔,說道:“給她梳好頭發,換一身衣服捆起來,咱們進宮麵聖去!”
盛冕扶住她,輕輕拍了拍陸茉的後背,說道:“你先歇歇,明天再去。”
陸茉怒道:“歇什麼歇,有什麼可歇的,孩子受了那麼大的罪,我都要瘋了你知不知道!”
她一邊說,眼淚就一邊掉下來了:“我真沒想到陵兒就是咱們的孩子,我這個當娘得實在是太失敗了。我一刻都不想忍,剛才恨不得活活打死那個女人。我要進宮讓皇兄殺了她……阿冕,你彆怪我惡毒,你不許攔著我,我實在是……”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盛冕輕輕拍著陸茉的肩膀,柔聲道:“你放心,我都知道。一點都不怪你,我身為男人,讓妻子流淚,孩子受苦,是我的不對。”
他緩聲說道:“但是現在已經不早了,我知道你心裡急,但是也得想著聖上那邊怎麼個說法。淮王殿下那些證據夠了,但是準備的太急,隻能證明永定侯府虧待了陵兒,這個罪名不夠。”
陸茉抬頭看著自己的丈夫,驚疑道:“所以你……”
盛冕淡淡地說:“勾結胡蓬,濫用暗衛所職權,其罪一;偷盜孩童,形同拐賣,其罪二;陵兒是你我的孩子,實為皇親,卻被他們如此虐待,等於藐視皇權,其罪三。隻有這樣的罪名,才能讓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是每一個字當中都充斥著凜然的殺意,隱藏在心裡的恨這才隱約泄露出來。陸茉可以當眾抽打傅敏出氣,但盛冕身為父親,身為所有人的支柱,他卻不能歇斯底裡,他一定要保持冷靜,爭取將整件事情處理到最好。
所謂的“最好”,不求功,不求利,求的就是為他心愛的小兒子狠狠出了這口氣,讓他的人生從此以後再無陰霾。
陸茉了解自己丈夫的性格,沉默片刻,神色漸漸緩和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柔聲道:“辛苦你了。”
盛冕道:“這些事,咱們早該做了。這是咱們欠孩子的。”
這句話提醒了陸茉,她轉頭道:“鐸兒,你弟弟回來了沒有?你也不去看看,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盛鐸道:“剛才我和二弟都出去看了,小弟在後山那裡跟淮王殿下說話,我們就沒有過去。”
他頓了頓,低聲道:“娘,您也彆太急了,他剛剛知道這些事,總得有些時間緩一緩。畢竟這麼多年……我怕小弟心裡難受。”
兒子的話有道理,陸茉默然不語。盛知道:“反正能找回來就是好事,咱們以後好好補償他!大哥,咱們不如想想,怎麼給小弟補個風風光光的加冠禮,還有他的住處家裡一直留出來了,不管他願不願意回來,這次都得重新收拾一回呀!”
盛鐸笑了笑,道:“你說得對。人找回來了,不該再想那麼多,總之咱們對他好就是了。小弟……很不容易。”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其實陸嶼也才剛剛找到白亦陵不久。
謝家的宗廟四麵花木扶疏,景色極美,出門之後就能感覺到一股草木清氣迎麵而來,隻是陸嶼急著找白亦陵,卻也沒有心情欣賞。
他對這裡不熟,順著小路繞了好半天也沒找到對方的影子,正著急的時候,忽然聽見一座假山後麵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陸嶼心念一動,轉過去看了看,就見到白亦陵正背對著自己,獨自坐在席位上。
這次冠禮上的賓客著實不少,因此考慮到大廳之內坐著局促,因此原本打算在正式典禮結束之後布置的筵席露天而設,擺在了這個背靠假山,麵向花樹的地方。
隻是此刻賓客們都走光了,徒留一排排空著的席位,被漸漸傾斜的金黃日光映著,拖出綿長的影子,幾乎給人一種亙古以始,這副景色就已經存在了的錯覺。
白亦陵的背影有些單薄,但身姿很美,他正將席上早就擺放好的酒壺提起來,徐徐地倒酒,動作不緊不慢。
隨著他手腕輕壓,清亮如銀的酒線就自玉製壺口中優雅瀉出,將酒杯填滿,白亦陵將杯子向遠處的日頭遙遙一舉,隨即飲儘,如是再三。
陸嶼不由搖了搖頭,心中無奈與溫柔交織,就要走出去叫他。
他剛剛向外邁了一步,白亦陵卻一揚手,將空了的酒壺扔在了桌子上,酒壺轉了幾個圈,自己立住了,他則躍起身來,錦袖淩空一揮一卷,已將旁邊的花枝攀折了一根在手。
陸嶼駐足,見白亦陵輕輕一抖手,枝上戀戀不舍的花朵四散飛揚,恍惚如夢。
白亦陵把花枝當成劍,刷刷兩下刺出,口中和著劍招吟道:“江水侵雲影,鴻雁欲南飛。攜壺結客何處?空翠渺煙霏。”
劍勢如虹,不帶殺意,招式中就比平時多了三分瀟灑:“塵世相逢難一笑,況堪簪花滿頭歸。風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身世昔人非”五個字出口時,語氣有種莫名的悵惘,他淩空翻轉,身上未曾換下的華服衣擺飛揚,就如同一株在春日裡蓬勃盛放的黑色花朵。
“酬佳節,須酩酊,莫相違。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暉。”
白亦陵聲音一提,手中劍招更是意氣揮灑,恣肆淋漓,暖陽劍意與落花交織,將空氣中的三分酒香激至十分:“無儘今來古往,多少秋月春芳,把酒卻問團圓月,獨缺好風光!”
他陡然轉身,動作快的出奇,人影晃動之間,花枝一繞,已經虛虛地點在了陸嶼的咽喉之上。
陸嶼不慌不忙,注視著白亦陵,眼中逐漸帶了笑意,目光慢慢下移,然後就驀然看見這根樹枝的頂部,一朵淺紫色的小花正顫巍巍的開著。
陸嶼輕輕將那花朵撚下,托在手心裡,問道:“是給我的?”
白亦陵含笑收回手來,一手撫胸,一手持枝,彬彬有禮地道:“這一回,多謝淮王殿下勞心勞力,幾番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