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雖然由於畫卷的大小限製,上麵畫出來的那名舞劍男子的五官不可能太過清晰,但無論風神氣韻,還是手中長劍上的陸氏皇族族徽,無一不證明了她所畫的人正是陸嶼。
除了舞劍的男人之外,丘珍接著還在不遠處畫了一個彈琴的女人,不用說,自然就是她自己了。
這幅畫其實是一張仿作,背後另有故事。講的是晉國在剛剛立國的時候,□□同樣有位第五子,封為湘王,傳說風流多才,外表俊雅,是眾多女子愛慕的對象。
其中有個小姐聽說他要選妃,就故意抱著自己的琴去了湘王每天舞劍的地方,彈奏美妙的樂曲陪伴他,以琴音傳情,後來感動了湘王,娶她為妻。而那位小姐果然也十分賢惠,善待王府中的妾侍庶子,兩人白頭到老,成就了一段佳話,當年一起彈琴舞劍的場景也被畫作記錄了下來。
陸嶼認出這幅畫就是丘珍仿照湘王和王妃的故事而成,他意識到男人是自己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明白過來了白亦陵方才正在看什麼,心裡頓時一陣高興,但隨後又皺起眉頭。
丘珍此舉,其實就等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向著陸嶼示愛。在其他人眼中,丘潮雖然犯了錯,但是沒有造成任何的後果,貶官的懲罰已經足夠。丘小姐畢竟是老臣之女,一個姑娘家如此熱情大膽,若是被拒絕之後有了這個名聲,要嫁彆人可就難了。
雖然當初所念的詔書當中已經明確地表露出陸嶼一生隻願跟白亦陵相守的意思,但聽到的人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誰也不認為一國之君會隻守著一個男人,不要子嗣,空置六宮。在普通人看來,陸嶼隨便給丘珍個封號接近宮裡來,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如果他拒絕,那就是故意不給效忠的老臣麵子,剛剛登基便這樣,會讓大家寒心。
丘珍這樣做,簡直就像是在道德綁架了,這讓陸嶼非常反感。
他一時沒有說話,臉色上也看不出來喜怒,弄的其他人不知道皇上什麼心思,也都不敢開口,一時有些冷場。
過了片刻後,左相梁為樞開口笑道:“陛下,丘小姐的表演舞中有畫,確實精彩,老臣多嘴討嫌一句,這畫是好畫,但有畫無詩,到底欠缺,不如……”
他跟丘大學士有些交情,又覺得過去就一直說過丘小姐很有可能成為淮王妃,現在當眾獻舞也不算什麼大事,所以做個順水人情,幫忙撮合一下。
他沒敢直接指出畫上的男子就是陸嶼,本來想說讓皇上題詩一首試探下陸嶼的態度,冷不防盛鐸開口,打斷了梁相後麵的話。
盛鐸揚聲笑道:“梁相這話說的極是。常言道虎父無犬女,丘小姐家學淵源,如果能補一首詩在上頭,也是一段佳話了。”
盛鐸直接讓丘小姐自己寫詩,畢竟陸嶼搭理不搭理這個丘小姐是他的事情,但是當著盛家人的麵,打盛家人……弟夫的主意,他當然也不能坐看著。
丘珍微微一怔,晉國人好美色,喜風雅,平日不管什麼宴會,總是喜歡來點如同射覆藏鉤、拆白道字一類的遊戲,看似玩樂,實為比拚才華,也是個出風頭的好機會。
不過她在此之前沒有準備,要臨場作詩,一時還有些接不上來,臉上顯出幾分尷尬。
泰寧侯世子剛剛稱讚過丘珍的舞蹈,還有些憐香惜玉,見狀想要給美人解圍,沉吟一下說道:“歌唇一點,更勝春風,回袖轉、情味思量……”
這是在稱讚剛才丘珍的舞姿和美貌,卻跟畫上之人毫不相乾,也等於提醒丘珍識相,他說到這裡覺得差不多了,抬眼笑道:“拋磚引玉,替小姐開個頭。”
丘珍本來毫無思路,被這位世子一說,突然之間也有了靈感,含笑衝他道謝,挽袖提筆,將前兩句詩提在畫上,又說道:“今日在座的不乏飽學之士,小女子鬥膽獻醜,請各位大人莫要見怪。”
她說著接續寫道:“……醒眼看風月,鏗然驚夢,江海望斷、歲月暮矣。萬恨千情憑欄怨……”
“遐光,你瞧這個姑娘心眼可不少。”
白亦陵正看著丘珍寫詩,耳邊一熱,是坐在他右側的金陵郡王湊過來低聲說話:“畫上畫的是皇上,她怕自己胸中筆墨稱讚不來,不小心冒犯,索性寫了自己的仰慕與少女哀愁,這麼情意綿綿的,要是一般男人,可吃不消啊。”
白亦陵笑道:“你還挺懂的麼。”
金陵郡王得意地晃晃腳:“被勾引多了,也有一些心得。”
說罷之後,他又正色道:“你看著點,不能讓她當眾承認畫上的人是皇上這事,咱們心裡清楚是一回事,她自己說了,這事就收不住了。”
白亦陵給他倒了杯酒:“謝你操心啦,我有數。”
不行就糊她一個大禮包,這倒是不要緊。他沒出手,是因為覺得陸嶼不慌。
但就在兩個人說話之間,丘珍的詩卻卡住了。
她聰明是聰明,可也犯了一個錯誤。今日本來是個普天同慶的大吉之日,她表達思慕之情可以,但是為了襯托出自己的情深,無意中把相思不得的哀怨寫的過來——這不是討人晦氣麼?
丘珍怎麼想也想不出來,場麵有些尷尬,她一頓,乾脆放下筆,衝著眾人歉疚地笑道:“小女子才疏學淺,這詞實在接不下去了,請皇上恕罪。”
雖然這樣認輸有些丟人現眼,但好歹也保持了風度,陸嶼淡淡地說道:“不過玩樂而已,不必當真,下去吧。”
丘珍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可臣女還想將畫作獻給陛下……”
陸嶼道:“昔日,鄉豪口嘗甘苔莖、芹萍子者,如何做評?”
丘珍一愣,沒聽懂陸嶼在說什麼,丘大學士的臉卻一下子白了,起身離座,跪地請罪道:“陛下,小女無知,請陛下恕罪!”
他說完之後又轉頭低聲嗬斥丘珍:“多說什麼,沒聽見陛下讓你下去嗎?”
金陵郡王一臉茫然:“發生了什麼?丘潮那個老頭不是挺死心眼的嗎?”
白亦陵道:“陛下說了《列子·楊朱》中的一個典故,有個人種植了很多蔬菜,十分得意,對鄉中的一個富戶誇耀,並請他品嘗,結果富戶吃了之後,覺得非常難吃,引得眾人嘲諷那個種菜的人。”
金陵郡王恍然大悟。
對於他們來說,話說三分已經足夠,這個故事就是在說窮人家見識短淺,弄到一點尋常鄙陋之物就敢向著富戶自誇,結果硬是給了人家品嘗,人家卻根本就看不上。
陸嶼講了這個典故,其實就是在告訴丘珍,你這幅破畫,你這個人,在我看來就像是爛菜一樣,可以說是非常刻薄的比喻了。隻是他沒有直說,誰都挑不出來毛病。
丘大學士聽懂了,丘珍卻沒聽懂,但看父親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丟了臉,低頭行禮退下,一落座眼眶就紅了。
桑弘蕊剛剛跟她起過口角之爭,看到丘珍這樣還挺高興,笑著提議:“明明是一副好畫,配上半首詞卻有點遺憾。大概是丘小姐無從描繪陛下的英姿。白大人,不若你來補上吧?”
這場宴會真是各種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白亦陵一時無語,沒想到火還是燒到了他的身上。
看來女人真是不能得罪,桑弘蕊都如願以償嫁給臨漳王了,還對以前和他的舊怨念念不忘。
大概按照她的思路,陸嶼當著全天下的麵跟白亦陵結契,兩人是名正言順的伴侶。而丘小姐的行為明顯也是對皇上有意思,所以讓白亦陵接著她的詞寫,桑弘蕊就是想埋汰人。
可是她忘了,在場的根本沒人說出來過,丘珍畫的人是皇上。
不用白亦陵說話,自有看桑弘蕊不順眼又想討好陸嶼的夫人笑言道:“側妃怎麼這樣說?哪裡有陛下的英姿啊。我瞧著丘小姐這幅畫上分明畫的是臨漳王舞劍的場景,難道大家同我想的不一樣嗎?”
桑弘蕊大怒,礙於場合又不好發脾氣,皮笑肉不笑地說:“夫人大概眼神不好,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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