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陵是從小嚇大的, 他最煩的就是這種無理取鬨的潑婦行徑, 讀書人是一個國家的口舌,彆人小心翼翼地慣著,他可不會,直接聲色俱厲將這幫人痛斥了一頓。
他不是毫無根據的亂罵,引經據典,字字直指問題核心,眾人根本就占不到道理, 心裡先就虛了, 被煽動的熱血平息下來,開始逐漸覺得這件事情不對,自己也覺得後怕,當下二話不說,蔫溜溜地散了個乾淨。
直到人都走乾淨了,禮部門口清淨下來, 白亦陵的餘威猶在,半晌沒人敢跟他說話。白亦陵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隻覺得周圍靜悄悄的, 無奈回頭, 正要說點什麼緩和氣氛, 忽然聽見盧宏慘叫一聲:“哎呦!”
大家剛剛把刀收起來, 被他這一喊立刻警覺, 紛紛道:“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暗器!”“什麼人?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 隻見一隻不過成人巴掌大小的小紅狐狸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蹦躂出來, 正悠哉站在盧宏的腦袋上,神氣活現。它歪著小腦袋,對其他人手撫刀柄的動作視而不見,轉頭四下打量,然後就看見了白亦陵。
小狐狸歡快地甩了甩尾巴,高高興興地在盧宏腦袋上一蹬腳,竄進了白亦陵懷裡,用小腦袋使勁在他胸口蹭了兩下。
剛剛在宮裡的時候,白亦陵看陸嶼那個神情就猜他處理完其他事情之後回過來,但這麼個出場方式也實在是欠燉。他彈了狐狸一個腦瓜崩,默默從狐狸爪子縫裡抽出了幾根頭發,誠懇地衝盧宏說道:“對不起。”
盧宏:“……”
大家看著盧宏亂糟糟的腦袋,都笑了起來。
被小狐狸這樣攪和一番,氣氛輕鬆很多。盧宏手欠,過去在北巡檢司的時候常常背著白亦陵擼狐狸,也沒少挨撓,脾氣早就被練出來了,冷不防被好久不見的小狐狸踩上這麼一下子,還覺得心裡挺舒坦。
他自己將發簪拔下來重新束好了頭發,笑道:“沒事六哥,哪敢讓你道歉,剛才都嚇死我了。”
白亦陵笑道:“你自己又不是沒殺過人,我講兩句話就嚇死了?”
有盧宏這一開頭,眾人紛紛說道:“六哥你剛才太凶了,我們都不知道你是真的發火還是在嚇唬那幫酸秀才!”
“是啊,動手是正常的,動怒就不多見了。”
“剛才我想起來自己小時候被先生打責罵的事,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六哥,你可知道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要棄文從武的!”
白亦陵道:“那太好了,今天可叫我知道了你們怕什麼。下回闖了禍,不跑圈不列隊,一個個來我這挨罵就是!”
“……”
寂靜片刻,盧宏生硬地湊到白亦陵身邊,毛手毛腳地去摸狐狸的腦袋,乾笑道:“哎呀,這狐狸還是這麼可愛!六哥,你也養了它一年了,怎麼不見長大啊。”
狐狸又撓了盧宏一爪子,白亦陵握住他的爪說道:“可能就是這個品種的,不會長。”
盧宏手背上再添一道血痕,也不在意,還故意說道:“嘖,那可完了,我從未見過這樣小就不長的狐狸。它是公的母的?日後連個伴都找不到啊。”
經過以前的打交道,他知道這隻小狐狸頗有靈性,能聽得懂人話,說完之後立刻一躲,結果這回卻沒挨撓,小狐狸不知怎的好像有些得意洋洋,甩著尾巴又蹭了蹭白亦陵的胸口,鄙視地斜著盧宏。
也不知道找不到對象的是誰,呸!
幾個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禮部。
禮部的眾位官員被堵在衙門裡大半天,總算是得救了。原本他們要是強行令官差開路出門也不是不可以,但事情沒有查清,又無法給出交代,這樣的做法極容易引發眾怒,造成事態更加不可收拾。
他們也沒想到澤安衛的人來了之後,竟然直接將那幫學生暴罵了一頓,而且還就真的將人給罵走了。禮部上下得救了,在裡麵聽著外頭的動靜,都是深感解恨,白亦陵等人還沒進去,他們已經從裡麵遠遠迎了出來。
為首的禮部尚書名叫陳蹤,還有幾年就快要致仕了,官場中的風風雨雨也見過不少,神情還算沉穩。白亦陵的官職比他低了半階,卻是皇上特派的欽差,兩人行了個平禮。
白亦陵又跟其他的禮部官員打過招呼,眾人將北巡檢司的人迎進去奉茶,白亦陵正好渴的嗓子冒煙,一口喝下去,小狐狸連忙又殷勤地用腦袋頂住茶壺,給他倒了一杯。
陳蹤盯著狐狸看了一會,假裝不經意似地將自己的空杯向前挪挪,輕咳一聲,狐狸沒搭理他,給白亦陵倒過茶後,懶洋洋地臥在了主人手邊。
陳蹤被小動物鄙視了,無語一瞬,將目光從狐狸身上挪開。雖然覺得有點好奇,但大事當前,他也沒時間再耽擱太多。
他衝著白亦陵道謝道:“這回多虧白大人不辭辛苦,及時前來營救,否則那幫試子們的情緒激動起來,還不知道要做出何等舉動,一旦鬨大了收不了場,我可真就沒臉麵見陛下了。”
白亦陵心道陛下就在你不遠處抖毛呢,隻是這句話要說出來,怕是陛下沒臉再見這個老臣。
他道:“陳大人不必客氣,都是分內職責所在。但這件案子我隻了解一些表麵上的情況,具體如何,還望大人能詳細告知。”
陳蹤道:“剛才我們在這裡出不去,也將整件事情梳理了一遍,那賀子成的試卷在此,白大人可以翻閱。瑜信,你也是這次會試的主考官之一,你來為白大人說明吧。”
他說完之後又是一笑:“二位自然就不用老夫多嘴介紹了。”
白亦陵笑道:“那是自然。”
他抬手衝著周高懷一比:“周侍郎請講。”
因為方才家裡的事,周高懷麵對著白亦陵的時候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心裡還想著,要是他不搭理自己,自己也認了,畢竟他們家人實在是不像話。
不過見白亦陵的神情語氣都很自然,雖然當著彆人的麵用官職稱呼了他,但也是麵帶微笑,周高懷放鬆了一些,也把注意力放在會試上麵。
身為這次的考官,會試中的不少題目都是他出的,如果真的在考試過程中出現了徇私舞弊的情況,周高懷絕對擇不乾淨。他仔細地想了想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講述了一遍,遺憾的是,與白亦陵從陸嶼那裡所得知的訊息沒有什麼差彆。
白亦陵翻了翻賀子成幾次考試過程中答過的卷子,說道:“彆的暫且不說,他縣試鄉試會試幾次試卷中的文章寫得倒是不差,不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胸無點墨。”
周高懷道:“那麼白大人可注意到了,他縣試鄉試時的成績為何都墊底?”
白亦陵道:“文章雖好,但是離題了。”
周高懷道:“正是如此。若是說一次發揮失常,文章寫得偏了還能理解,但是先後兩次都離題了,這點卻未免有些太過巧合。”
白亦陵道:“所以周侍郎的意思是?”
周高懷道:“白大人應當知曉,一些考生參加的考試多了,自然也會有很多應對之策。其中一些人就會專門打探主考官的喜愛偏好,平時讀過的書目,進行押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