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也都聚了過來,現場人多,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去,剛才已經有人看的清清楚楚,是雅座上一個女人身邊的家仆射出的箭。
女人坐的雅座離場子最遠,周圍還圍著紗幔,沒人能看清楚她長什麼樣子,隻依稀通過身形打扮能判斷是個年輕婦人。倒是靠外一點站著的下人剛才一直在場外跑來跑去,給第二名那隻大紅狐狸報名。
白亦陵打回去的是一枚拇指長短的飛刀,不偏不倚,正好削斷了女人的發髻,此時,她披頭散發,正氣勢洶洶地朝著這邊過來,身後還帶著不少人。
即便這人看上去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但是一個場子裡終究有一個場子的規矩,如果人人都比試不過就放冷箭射殺,那成什麼了?
人們紛紛七嘴八舌地指責起來。
隨著雙方的靠近,白亦陵眼睛微微眯起,認出這個想讓人一箭射死陸嶼的居然是桑弘蕊。
一段日子沒見,也不知道她過的如何,成婚之後,人沒有豐潤起來,臉上的妝倒是精致,頭發被打散了,更顯得有點可憐,要是不知道她的個性,還真要被人給當成個嬌弱美人了。
桑弘蕊被陸啟羞辱之後,待在王府裡怎麼想怎麼憋氣,她一時沒敢再去招惹丘珍,索性一大早就出門閒逛。陸啟雖然懶得搭理她,但事實上,如果桑弘蕊自己不鬨,基本上想做任何事都不會有人約束。
但她沒想到人生處處不順意,居然冤家路窄,又碰見了白亦陵。要是知道這破狐狸就是白亦陵養的那一隻,她就不動這個手了——白亦陵的狐狸有靈性,不像她養這隻傻不拉幾的蠢貨,非但沒帶來什麼福氣,就算是比個賽都掙不來麵子。
桑弘蕊一直很想把白亦陵的狐狸弄到手,隻是陸啟對她的態度越來越不好,她不敢造次,也知道以白亦陵的身份,自己怕是惹不起。
但是這回可不是她故意找茬,是意外碰上的。她沒把白亦陵的狐狸怎麼著,發釵連著頭發卻都被白亦陵給削斷了,真是欺人太甚!
想想她嫁人之前在幽州過的日子,就算是公主也沒她自在。人人都對桑弘蕊追捧討好,趨之若鶩,她隻知道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根本不對他人的心情由半點考慮。
結果自從到了京都以來,這鬼地方就好像和她八字犯衝一樣,處處不順,尤其是自從跟高歸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逼不得已成了陸啟的側妃,兩人的相處模式都快把她逼的半瘋了。
高歸烈已經死了,她又偷偷讓兄長撬了對方的墳鞭屍。除此之外,桑弘蕊現在最恨的人一個是陸啟,一個是騎在她頭上的丘珍,剩下的,就是白亦陵。
想想她被強/暴是代這個人受過,陸啟對她冷淡也是因為心裡喜歡白亦陵,偏偏罪魁禍首還要什麼有什麼,越活越好,怎麼能不讓她恨的牙癢癢呢?簡直是每回聽到對方的消息,都要覺得抓心撓肝。
至於如果不是她自己去了那個院子,高歸烈就不會把她錯認成白亦陵;如果她脾氣溫順,願意和陸啟好好過日子,陸啟也不會無緣無故跟一個女人為難,這些念頭不是沒有在腦海中浮現過,但每一次都被強行壓下去了。
陸啟欺負她,丘珍欺負她,現在連隻白亦陵養的狐狸都欺負她,桑弘蕊真心覺得,自己要是再忍耐下去,就能成佛了。
新仇舊恨加一塊,累積成無法克製的怨毒。桑弘蕊看著白亦陵,非但毫不慌張,眼中還都是惡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澤安衛的野狗。怎麼?你自己是畜生,就把彆人都給當畜生,我的手下不過是流箭失手,差點射中你的狐狸,你就對我動刀子,還有沒有王法了!”
白亦陵淡淡地說:“我跟他朝夕相處,就是當成個伴來養的,倒是看你這瘋瘋癲癲的模樣,更像畜生,母狗都比你講道理,。”
他平常有問題了都是直接處理,對這種口頭上鬥嘴皮子的行為不大熱衷,可是桑弘蕊好像一天比一天瘋,白亦陵心裡來氣,還真是不想給她臉了。
桑弘蕊話說得快,聲音又因為尖銳有些失真,周圍的人大多數沒聽清她嘴裡冒出了“澤安衛”三個字,但看雙方的服飾相貌,也知道應該是非富即貴,這樣的人發生了衝突,連架都不好拉,出了事損失的還是場子的主家。
一個夥計湊過去,硬著頭皮兩邊賠笑:“公子,公子您彆往心裡去,這位夫人大概是玩的情急了一時衝動……”
話還沒說完,桑弘蕊一個耳光就往他臉上抽了過去,罵道:“照你這麼說,還成了我的不是了?”
廢話啊!當然是你的不是了,但凡長了個正常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問吧!
周圍的人打量著桑弘蕊,都沒想到這個漂亮女人竟然是個瘋瘋癲癲的潑婦,雖然不滿卻一時不大敢說什麼。
不過桑弘蕊的巴掌打到一半,還是被人在半空中擋住了,出手的不是白亦陵,而是剛剛大步走過來的賀子成。
他擋下桑弘蕊打小夥計那一巴掌之後,就把夥計一推,自己也跟著後退半步,側頭看了白亦陵一眼。
近距離的打量,這人長了一張十分普通的麵孔,臉上卻帶著輕快的笑容,仿佛不會因為任何麻煩而感到不愉快。
白亦陵卻覺得他漆黑的眼底仿佛埋藏著沉沉的暗影。
兩人眼神一交,賀子成的笑容頓了下,又恢複如初,衝著白亦陵點了點頭,向桑弘蕊說道:“這位夫人,你跟誰有什麼恩怨我不管,但是在我這裡鬨事,使比賽不能正常進行,就等於是砸我的場子,賀某要是不出麵,那以後也就沒辦法混了。”
桑弘蕊道:“不能混就回家呆著去,你愛死不死,算什麼東西!”
她一把將賀子成揮開,發現白亦陵的注意力好像被這個場主給吸引了,又是一巴掌衝著白亦陵臉上揮去。
白亦陵眉頭微皺,側身躲開,扣住桑弘蕊的手腕,就要毫不留情地直接把她整個人推出去。
桑弘蕊嚇了一跳,心中轉過一個念頭,忽然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我懷孕了,有本事你就打。”
這句話還真是讓人出乎意料,白亦陵微微一驚,動作果然頓住了,不敢推她,桑弘蕊卻是半點情麵都沒留,巴掌又快又狠,說什麼也想扇白亦陵一巴掌。
陸嶼立刻就急了。他礙於目前是狐狸不好理論,一直在白亦陵懷裡搖尾巴助威,結果沒想到桑弘蕊出了這麼一個賤招,仗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身孕撒潑。
眼看著白亦陵下意識地一縮手,他連忙從白亦陵懷裡躥起來,小爪子揮出,快準狠地在桑弘蕊的手背上撓了一下,桑弘蕊吃痛一縮手,就沒打到白亦陵的身上,手背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狐狸發怒,非同小可,陸嶼這一下是真撓,跟以往和盧宏那種打鬨可不一樣,桑弘蕊的手背上火辣辣地疼,按住傷口退後兩步,又氣又恨地罵道:“一個永定侯府不知道從哪抱來的野種,你、你彆以為扒上盛家就怎麼著……”
她這邊剛說了“盛家”兩個字,盛家人就來了。
說來也巧,今天正趕上陸茉去護國寺上香,盛冕本來要把她送過去,結果半路上有公務,先離開了,盛鐸接了父親的班,陪著母親一塊去。
馬車正走在街上,外麵卻不知道聽見誰議論了一句,似乎說是白指揮使在不遠處城西的鬥雞場,依稀聽著是出了什麼事情,陸茉就說要過來看看,於是鎮國公府的馬車向著這邊駛過來。
陸茉人還在馬車上,就看見了桑弘蕊跟白亦陵說著說著動起了手,差點打小兒子一耳光,被狐狸撓開之後又指著白亦陵的鼻子罵。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白亦陵受委屈,看到這一幕,當時就覺得一股火氣從心裡燒上來,一直衝到了頭頂,旁邊騎在馬背上的盛鐸氣的臉都青了。
盛鐸跳下馬,分開人群大步走了過去,扳過白亦陵看他的臉,發現桑弘蕊雖然沒打著,尖銳的指甲還是在耳側的地方劃出一道血痕。
痕跡很淺,但是在盛鐸眼中看起來卻成了了不得的打傷,他沉著臉,二話不說就將桑弘蕊揪了過來,揚手就是一個耳光。
清脆的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桑弘蕊臉上,隻聽“啪”的一聲,打的她腦袋側了過去,半邊的耳墜子都甩飛了。
旁邊圍觀的人沒想到這幾位一個比一個狠,全都張大了嘴。
盛鐸冷聲警告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這個潑婦過來跟我弟弟無理取鬨試試,我可不管你是男是女,照打不誤!”
他們忍桑弘蕊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盛鐸可不管她打中沒打中,反正是桑弘蕊先動的手。更何況耳光本來就是個羞辱性的動作,她有這個動機,就欠抽。
桑弘蕊震驚地掩住自己的臉,瞪著盛鐸,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對方是誰,又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盛鐸一把將她推開,桑弘蕊被手下扶住,依舊有些愣。盛鐸心氣平順了一些,問白亦陵:“怎麼回事?”
他不知道桑弘蕊跟白亦陵說了什麼,隻見白亦陵收手,還以為他是心軟了才被對方的指甲劃到,又氣又心疼,跟弟弟說話的時候也沒什麼好氣。
要是一開始就明知道桑弘蕊懷孕,有個思想準備,白亦陵也不可能吃虧,隻是桑弘蕊這招太陰,出其不意地跟他說了那麼一句話,任誰都第一反應都是“不能碰她”,白亦陵這才大意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也不好詳細解釋,隻能簡單地說剛才桑弘蕊的狐狸輸了,要殺他的狐狸,雙方這才起了衝突。
陸嶼也給心疼的夠嗆,要不是剛才盛鐸來得及時,他可能都要不管不顧地變人來抽這個女人。
這時,桑弘蕊的一個手下厲聲說道:“什麼東西!我家夫人還輪不到你們教訓,想死是不是!”
他這麼一說,桑弘蕊整個才回過勁來,胸口起伏不定,怒氣衝衝地說:“廢什麼話?還不給我揍死他!”
盛鐸額角青筋直跳。他活了三十多年,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從來沒見過這樣蠻橫的女人,簡直就是個瘋子!過去桑弘蕊嫁人之前的做派也是如此,但那時候好歹還有點頭腦,知道顧忌,自從當了臨漳王側妃,簡直就像個瘋子一樣。
聽說不光把正妃打的流產,就連臨漳王本人都敢衝臉上撓,白亦陵今天碰上她,也是倒八輩子黴。
盛鐸剛要說話,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和白亦陵回頭一看,一起叫了聲“娘”。
陸茉的臉色也不好看,但是要顯得冷靜一些,她道:“陵兒,娘看看你臉上的傷。”
白亦陵動了動嘴,愣是很聰明地沒敢吱聲,偏過臉去讓她看。
陸茉用帕子擦了擦傷口上的血跡,看見隻是淺淺地劃破了一層皮,稍微鬆了口氣,又摸了摸白亦陵懷裡憤怒到炸毛的狐狸,說道:“小狐狸沒受傷吧?”
白亦陵搖了搖頭。
桑弘蕊好歹知道這是公主,就算是陸啟還要叫她一聲姐姐,見到陸茉之後,終於有點虛了,囁嚅了一下,說道:“那既然都沒事,那就算了吧,你們下次注意點。咱們走。”
陸茉道:“慢著,你回來。”
她的語氣很平靜,桑弘蕊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隻見對方冷著臉,涼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無端就給人一種殺氣森森的感覺。
女人的直覺放在另外的女人身上最靈驗,桑弘蕊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危機感。
她是真的害怕,強撐著說道:“乾什麼?我不就是不小心撓了他一下嗎?又、又沒什麼事,頂多過兩天就好了,不然大不了我回了府送點藥去你們那。再說了,你們打我那一下,我還沒算賬呢!”
這番話一說,任誰都能聽出來她的外強中乾,這麼一個彪悍角色能被嚇成這個模樣也是不容易了,但是陸茉可沒想著就這麼算了。
這個小兒子是她的死穴,從小在外麵吃苦挨欺負,家裡人根本就不知道,也不能為他出頭,都是因為當娘的失職,沒能把孩子護好。好不容易千辛萬苦的找回來了,全家上下都是戰戰兢兢地將人捧在手心裡,連半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的。
但是桑弘蕊這個死丫頭,還一次次地找茬沒完了!不教訓教訓,還真以為沒人治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