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明知道對方是個年輕女子,白亦陵這麼個大小夥子, 隻是不小心被她撓了一下而已, 半點影響都沒有, 陸茉還是心疼氣惱的不行。
從小對這孩子多有虧欠,白亦陵就是全家的死穴, 這口氣不替兒子出了, 她這個當娘了也白活了。
聽到桑弘蕊的話, 她淡淡地說:“藥我們自己買得起, 用不著費心。”
桑弘蕊愣了一下,心想聽陸茉這意思, 事情好像這樣就算過去了, 於是覺得自己也應該放低一下姿態, 便說道:“這就是了。說來公主是我們王爺的姐姐, 大家都是一家人,實在沒必要為了點小事傷和氣。回去之後, 我再尋幾隻有趣的寵物訓練好了送到府上去, 給貴府的公子小姐們養著玩。”
她自覺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 實在已經非常客氣了,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再說了, 狐狸又沒傷著,倒是白……大人喊打喊殺的, 這才惹得我一時沒壓住脾氣。恕我直言, 人若是太把畜生當回事, 豈不顯得自己和它沒什麼分彆了?”
這丫頭不亂喊亂叫的時候, 一張嘴叭叭的,還真是挺能說,也真是挺氣人。陸茉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把畜生當回事的就是畜生,原來如此,可真是受教了。”
她吩咐身邊的人:“把咱們嬌嬌請出來,也跟桑弘小姐打個招呼。”
桑弘蕊正琢磨嬌嬌是個什麼東西,盛家的下人已經齊齊答應了一聲,幾個仆婦走到桑弘蕊麵前,抓住她的胳膊,將她硬是扯到了陸茉的麵前。
桑弘蕊胡亂掙紮,大聲道:“你要乾什麼!”
陸茉淡淡地說道:“吵什麼吵,要不是你廢話那麼多,怎麼會惹得我壓不住脾氣?讓你乾什麼你就乾什麼!”
她說完之後揚了揚下巴,桑弘蕊猛地發出一聲尖叫,發現自己的前方竟然多了一個大籠子,籠子裡麵裝著一隻大蟒蛇。她拚命掙紮,卻被一點點拖到了籠子麵前,近到可以看清蟒蛇身上的花紋。
陸茉道:“咦,你叫什麼?蟒蛇也不過是畜生而已,我邀你觀賞它圖個樂子,桑弘側妃你可千萬彆當回事啊。”
桑弘蕊的隨從看到這一幕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可是他們剛剛上前,就被鎮國公府的護衛擋住了。
白亦陵悄悄湊到陸茉跟前,小聲道:“娘,她剛才說她懷孕了……這樣,沒事吧?”
雖然桑弘蕊很可恨,尖叫聲這麼中氣十足,也讓白亦陵覺得她剛才那話是裝的,但不管怎麼說孩子無辜,尤其又是陸氏皇族的骨肉,他終究還是不能不多提一句。
陸茉這才明白小兒子剛才為什麼會被桑弘蕊的指甲劃上那一下,表情微微一凝,親自走過去抓住桑弘蕊的手腕把了把她的脈。雖然對醫術隻是粗通,但女子有孕是什麼脈象,陸茉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片刻之後,她冷笑一聲,非但沒有把桑弘蕊的手甩開,反而親自拽著她的手腕把她硬扯到籠子前麵,桑弘蕊反抗不得,嚇得閉上眼睛。
“瞧我兒子心好就滿口胡言亂語地蒙他是吧?我倒真有點好奇,怎麼才能讓你長這個記性。”
陸茉把她的腦袋往前一按,喝道:“你給我仔細看著!”
桑弘蕊不敢去看麵前的場景,但臉上卻又沾到了什麼冰涼的東西,讓她覺得心裡發毛,周圍驚呼聲一片,她實在忍耐不住,猛地將眼睛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發著險惡綠光的三角眼,鮮紅的信子一吐一吐的,幾乎要舔上她的鼻尖。
——她的頭發被拽著,腦袋一動也不能動,臉就貼在那個籠子上麵,這場景簡直讓人渾身的寒毛倒豎起來。
這可真是要了命了,雖然蟒蛇是被籠子關著,但桑弘蕊整張臉都牢牢貼在銅絲編成的格子上麵,蟒蛇要是真的想咬人,也完全能夠得著她。再說了,就算是不會挨咬,那也惡心啊!
桑弘蕊的心臟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喉嚨中發出一道歇斯底裡的慘叫,聲音之尖銳,聽的周圍眾人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過這回大家都有點感同身受,雖然這裡的寵物都是家養訓練過的,但近距離麵對著這麼一條大蟒蛇,真能把人給嚇死。
但是誰讓她活該呢?
桑弘蕊狼狽不堪,雙手死死撐住地麵,想要讓自己的身體跟籠子離遠一點,但是她抗不過幾個人的力氣,這反抗顯得徒勞無功,簡直快要崩潰了。
蟒蛇茫然地看著這個女人,覺得很害怕,小心翼翼地往籠子裡麵縮了縮。
桑弘蕊看著它蠕動,一身的雞皮疙瘩,幾乎涕淚橫流。
陸茉淡淡地說:“又沒傷著你,受了點驚嚇而已,叫喚什麼?”
桑弘蕊痛哭流涕,狂喊道:“放開我!放開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太害怕了,嗚嗚地大聲哭了起來:“求求你放了我吧!”
這就是個外強中乾的慫貨,還偏偏要到處招惹人,不過是把她按到蛇籠子上麵了,不疼不癢的,至於嚇成這樣嗎?如果她那一箭射死了白亦陵養的狐狸,那才是真的抵命都賠不起,隻不過陸嶼的身份不好公開罷了。
陸茉直接把籠子門掀開,揪著桑弘蕊的腦袋就塞了進去,那籠子極大,完成這個動作一點都不成問題。桑弘蕊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碰到了蟒蛇冰冷的、帶著鱗片的皮膚,整個人嚇得麵無人色,尖叫的時候差點把蛇給咬了。
白亦陵道:“娘,算了,我看嬌嬌要嚇壞了。”
這蛇看著又粗又大,其實性情非常溫順,也不是毒蛇,兩個月之前受了傷,被白亦陵撿回家養,打算等它傷好了就放回去,盛迎給蛇起了個名字,就叫嬌嬌。
陸茉鬆開了手,桑弘蕊的身體一下子就癱了,然後又激靈一下反應過來,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腦袋從蛇籠子裡抽出來,幾乎是爬著向後躲了好遠一段距離,哇一聲吐了出來。
她覺得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方才那種絕望恐怖的感覺,一邊哭一邊吐,渾身發抖,幾乎是被兩個丫鬟從地上架了才勉強站起。
陸茉走到她麵前,美麗的臉上帶著些不屑的神氣,麵無表情地說:“哭什麼哭,你又沒傷著,少給我來這套!”
她用手捏著桑弘蕊的臉蛋擰了一下,說道:“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對我兒子有半點不恭敬,我可不管你爹是誰,一定會把你扔到蛇池裡麵去關個三天三夜,記住了嗎?”
桑弘蕊哆嗦著,一時說不出話來,點頭如搗蒜。
陸茉將手伸進籠子裡,安撫地拍了拍蔫噠噠的蟒蛇,蟒蛇受到關愛,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又吐了下信子。
陸茉道:“你呀,可真是膽小,真該多見見惡人,多長長見識,以後走了,才不會再被抓呀。”
說話之間,賀子成也走了過來,陸茉對他倒是客氣,說道:“這位老板,剛才我的蛇嚇走了你不少客人,這損失你算一下,一會讓下人賠給你。”
賀子成滿不在乎地微笑著:“夫人太客氣了,應該是在下要謝夫人乾脆,要不然這件事拖得越久,越影響我掙錢。”
桑弘蕊哭的身體直抽,連站都站不穩,也沒顧得上去管賀子成說了什麼,被下人給扶到馬車上離開了。邊走還邊小心翼翼地回頭看,生怕陸茉突然又讓她站住,總算放下車簾子的時候,她渾身上下已經被冷汗浸濕。
白亦陵悄悄觀察著賀子成,這個人看似懶散,實則透著精明,他不像普通的讀書人,或斯文謙遜,或清高自詡,張口閉口都是生意,迎來送往八麵玲瓏,白亦陵雖然對這一點沒什麼偏見,但是讓同樣跟賀子成一起參加考試的人看見了,心裡麵自然會犯嘀咕。
他心裡琢磨著對方的行為,冷不防腦袋被人輕輕一拍,陸茉嗔道:“傻小子,愣什麼神,看看你那張小臉,都被撓花了。快跟娘上馬車。”
白亦陵回過神來,笑著說:“哪有那麼嚴重。”
陸嶼舔了舔他的手。
上了馬車之後,陸茉給白亦陵擦洗了一下傷口,又上了藥,將狐狸抱過來檢查一番,白亦陵跟她和盛鐸簡單講述了事情經過。
陸茉一臉厭惡:“這丫頭真是無法無天,輕狂慣了,還當京都是他們幽州呢?一會回了府,我得派人去臨漳王和桑弘謹那裡好好說道說道。她對彆人怎樣是她的事,招惹我兒子就不行。”
白亦陵聽著直笑,盛鐸道:“娘就是厲害,就是威風!”
陸茉本來心裡還有點火氣,被他們兩個這麼一說,也忍不住笑了,心裡卻打定主意派人去兩邊的府上好好告一狀,讓桑弘蕊長長記性。
白亦陵沒有跟著母親和兄長一起走,他還要找賀子成說話,帶著陸嶼出來之後,陸嶼一臉心疼地踩在白亦陵肩膀上,用耳朵蹭他的臉。
白亦陵覺得怪癢癢,笑著推開他:“行了,又不疼。”
陸嶼道:“桑弘蕊實在無法無天。其實父皇在位的時候同我說過,起初有人勸諫過,說是將桑弘蕊嫁給陸啟,很容易造成臨漳王同幽州王聯手,他起初也有這個擔憂,後來見過桑弘蕊之後,卻不以為然。”
白亦陵微微一笑,似乎知道了陸嶼要說什麼,沒有接口。
陸嶼道:“如果她跟陸啟沒在一塊,兩人說不定還能對對方有些好感,反倒是成了夫妻之後,這樣日日相對爭執消磨,隻怕時間越久,嫌隙越大,我一開始沒收拾她,也是等著陸啟自己出手。但這回實在讓人忍無可忍,一會回去我就下旨分彆申斥桑弘謹和臨漳王,乾脆把這女人關起來算了,省的總是招惹是非。”
白亦陵慢慢地說:“你也不要把臨漳王這個人想的太簡單,他行事沉穩,步步為營,雖然有的時候或許失於拖遝,但隻要做了什麼事,就很少出錯。”
白亦陵對於陸啟的了解比一般人都要深,他就算厭煩了桑弘蕊,但人都已經進了王府,陸啟就不會讓這步棋成為廢棋。但如何既不讓那些被桑弘蕊得罪的人將這筆賬記到他的身上,又能讓桑弘家為他所用,就是陸啟的本事了。
陸嶼知道白亦陵說的有道理,但還是因為對方那副十分了然的語氣而有些介意,酸溜溜地拉著長音,“嗯——”了一聲。
白亦陵捏住陸嶼的大尾巴,笑道:“彆在這裡賣乖了,我跟你說件正事,要不要去救救你的同族啊?”
陸嶼因為剛才那件事鑽了牛角尖,一時還沒想彆的,奇怪道:“什麼?”
白亦陵道:“被你恨鐵不成鋼的大紅狐狸。桑弘蕊被我娘給嚇著了,現在沒緩過勁來,但是過一會想起來了,多半要遷怒,那狐狸傻乎乎的,被她殺了怎麼辦?”
陸嶼一想,很有道理,桑弘蕊絕對是能乾得出來這種事的人。
白亦陵拍拍狐狸的屁股:“我去見一下賀子成,你救狐狸去吧,一會在前麵彙合。”
剛才陸茉和盛鐸走的時候,硬是把護衛給留下了,也不用擔心白亦陵什麼,陸嶼想了瞬,點點頭,轉身跑了。
白亦陵回到鬥雞場,不知道賀子成用了什麼方法,剛才的插曲沒有打斷人們賽寵的興致,此時見到沒事了,賽場裡麵很快又重新熱鬨起來。
白亦陵一眼就看見了他的位置,於是低調地從場子外側繞過去找他。
沒有了陸嶼這抹紅色的陪伴,無意中覺得穿錯了綠衣服的白亦陵舒坦多了,他暗暗祈禱陸嶼救狐狸的時候跑的遠一點,回來的慢一點,最好等他回了府換了衣服再來。
毫不知情的小狐狸奮力奔跑著,萬一阿陵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可以不在。
“少爺,這位公子找你。”
賀子成手裡端著一盞茶,身體倚在座位上,唇角帶著一絲笑,正懶洋洋地看著下麵的比賽,活脫一副富貴閒人的模樣,知道他府上的老管家說了一句,才抬起頭來,看見白亦陵。
他挑眉,笑著說道:“公子怎麼去而複返,可是有東西落在這裡了嗎?”
白亦陵道:“賀公子,聰明人都會掩飾自己,但是在明知道他人的來意後還故作糊塗,那就有點沒意思了。”
他用手碰了碰賀子成剛放下的茶盞,臉上也浮起一抹笑:“茶冷了。”
賀子成的表情微微一僵,頓了下之後,從座位上站起來,衝白亦陵行了個禮,說道:“白大人明察秋毫,什麼都瞞不過您,是我自以為是了。”
旁邊的老管家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讓賀子成一下子就改變了態度。
他猶豫著,拿不準自己是不是應該退出去,賀子成已經扭頭吩咐道:“忠叔,把會客室收拾出來,我要招待貴客。”
忠叔連忙點頭答應,白亦陵跟著賀子成進了鬥雞場後麵不遠處搭成的二層小樓,賀子成請他坐下,自己也坐到了白亦陵對麵,舉止從容,並無太多見到高官的拘謹。
他給兩個人各自斟了茶,白亦陵道了聲謝,說道:“剛才是你讓人上街給我母親和兄長遞消息的嗎?”
賀子成笑道:“白大人都猜到了,抵賴也沒意思。那就是我吧。”
剛才在馬車裡的時候,陸茉說她和盛鐸聽到街上有人說白大人在城西這邊,所以才過來的。隻是當時周圍都沒幾個能認出他的人來,這消息又怎麼會傳到街上去呢?肯定是有人故意報信。
當然,這行為倒也不能說是為了關心他。陸茉和盛鐸過來,最大的好處就是桑弘蕊能早點結束發瘋,生意可以繼續做,身為老板的賀子成當然最有動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