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跳上他的肩膀,在白亦陵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記不記得之前跟我提起過,此次考試當中,考生們所住的地方曾傳出鬨狐狸精的傳聞?”
白亦陵道:“怎麼,你鬨的?”
陸嶼用鼻子蹭了蹭他:“不可能,我隻鬨你。”
白亦陵被蹭的癢癢,忍不住笑了一聲,陸嶼的心裡也忍不住癢癢起來,隻是這時周圍人多,兩人也不好再鬨,他遺憾地將心裡的想法壓下,抓緊補充了一句:“狐狸精和賀子成的事我方才分彆各得了一個消息,回去再詳述,總之這個翠枝肯定跟狐狸精有什麼聯係,我給你提個醒。”
這家夥好像什麼都不上心,該及時知道的事倒是從來都沒耽擱過,白亦陵擼了陸嶼一把:“知道啦!”
他沒打算把周高懷等人帶回北巡檢司,一行人從周府出來之後,穿過兩條街,前往距離禮部不遠的留明閣。
自從上回周高懷他們在裡麵出題之後,留明閣空下的那些房間應該還不曾有人居住過,案子發生之後,白亦陵更是派人過去看守,其中或許還有什麼未曾查到的線索。
一行人穿街入巷。此時正值午後,街上的行人不多,和煦的陽光斜斜照入,早春花香淺淡,連空氣都是金晃晃,暖洋洋的。兩側的攤販沒什麼生意,或是眯著眼睛昏昏欲睡,或是三五人聚在一起低聲說笑,安然的甚至有些無趣了。
白亦陵騎著馬,帶著身後的下屬,從街道中間穿過,聽到動靜的人們漫不經心地抬眼一瞥,但這瞥眼之下,目光卻就怎麼都移不開了。
所有低低的人言笑語都為之一靜,所剩下的,隻有幾聲鳥鳴,一點風動,以及馬蹄敲打在青石路麵上的噠噠之聲。
一隊身穿官服的年輕侍衛當中,打頭簇擁著的青年眉目秀麗,華美無雙,他手挽韁繩,腰懸長刀,烏發與衣袂都在淺淡的春風中微微浮動,日光傾城而來,迎麵灑在身上,自有一股意氣風發。
其風流意態如詩如畫,正如微雨沾花,雲絲掠影,美不勝收,難以言說。
好一會,才有人反應過來,壓著嗓音,卻又難掩激動地叫道:“是白大人啊,白大人來啦!”
作為一名多次蟬聯榜首的盛世美顏,白亦陵向來都是晉國百姓熱愛圍觀的對象。特彆是現在白大人有了主,被皇上給霸占了,不常露麵,大家沒了念想,自然更是有機會多看一眼是一眼。
就近無事的百姓聽說某街上有白大人出沒,立刻呼朋喚友,紛紛出門圍觀。
北巡檢司的其他人平素就一直跟著白亦陵出門,早就習慣了這種待遇,周高懷和翠枝以前有過耳聞,親眼見到卻是頭一回。周高懷也就罷了,頂多在心裡暗暗感歎兩句這個小舅子的魅力,翠枝卻是整個人都彆扭的不行。
因為圍觀的百姓們一麵欣賞著白亦陵,一麵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她的身上。
“哎,大家快看,那個女人是誰呀?彆的官爺都騎馬,她能跟在後麵坐轎子呢!”
“天呐,不會是白大人的侍妾吧……”
“嗐,胡說八道什麼,便不論皇上那頭,這女的還沒白大人一半好看,白大人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是呢,皮膚不白,也有點糙哎。”
“快看,她看著不胖,但是肚子上長了好多肉。”
“嘖嘖嘖,眼睛不夠大,鼻梁有點塌,憑什麼跟著白大人一塊出門啊!”
翠枝:“……”啊呸,你們以為老娘想嗎?
或許被人羨慕圍觀的滋味很享受,但任何一個女人都受不了被彆人這樣挑三揀四的品評。翠枝氣的差點都忘了擔心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了,這幫刁民分明就是嫉妒,分明就是吹毛求疵!
誰說她不白,出門之前特意抹了好多粉呢,誰說她臉糙,隻是最近吹的風有一點點多而已,又是誰嘲笑她肚子上肉多,懷孕了好嗎?瞎嗎?!!!
翠枝恨恨地咬住嘴唇,聽見底下的人議論個沒完沒了,簡直恨不得脫了鞋糊他們一臉。
陸嶼悄悄從白亦陵懷裡探出一個小腦袋來,打量著周圍的百姓。晉國的民風一向如此,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以本來麵貌跟白亦陵見麵的時候,就差點和他一起被百姓圍堵,跑了好幾條街才得以脫身。
每次看到這樣的場麵,他就覺得有點酸,又有點自豪。他不願意讓彆人跟自己一起分享白亦陵這份美好,但同時又知道對方天生就合該擁有這份榮光,誰都不能剝奪。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陸嶼將小爪子搭在白亦陵的肩膀上,探著毛絨絨的腦袋看底下的百姓們,那模樣又可愛又機靈,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百姓們的重點果然從“翠枝配不上白指揮使”轉移到了“白指揮使養的那隻狐狸精身上”。
前一陣子京都中的留言傳的有鼻子有眼,大家都聽說了。甚至有幾位禦史還上書委婉地向皇上稟明了這件事,提醒滿心滿眼都落在一個男人身上的陛下提高警惕,嚴防狐狸,不要一不小心戴了綠帽子。
結果陛下非但沒把這隻小狐狸從白大人的身邊弄走,反倒還特意在回批中將幾名措辭格外激烈的臣子們訓斥了一番,讓他們不要捕風捉影,人雲亦雲,並義正言辭地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狐狸怎會變成人呢?一派胡言。
當今聖上英明神武,繼位一年以來,雖然似乎對政事不是很勤勉,但舉措得宜,廣開言路,善於用人,大家對他很是信服。皇上說的話應該是沒錯的,可是……這小狐狸的機靈樣子,讓人看著真是有種它成精了的感覺。
想想皇上,想想和白大人在一起之前他死皮賴臉地去求太上皇不指婚,想想和白大人在一起之後他無時無刻從不收斂的那副癡漢樣,眾人瞬間腦補出一場愛到極點,連是否有情敵都不敢過問的大戲。
陛下他,也是個可憐人呐,癡情呐,嘖嘖。
——不過這狐狸也確實挺可愛的,不知道變了人之後,會是何等的姿色。這樣一想,還挺好奇。
各懷心思之間,一行人已經到了留明閣。
會試結束之後,留明閣暫時空了下來。當初科舉的時候負責維持秩序的,以及後續負責看守留明閣的職責都應該屬於京畿衛。
白亦陵過去同京畿衛的幾名長官關係不錯,不過自從上一回裴王叛亂之後,陸嶼上位,將京都的各個防衛部門都進行了整頓,現在的京畿衛統領名叫汪輝,他的親哥哥是陸啟一位姑母的駙馬,細論起來輩分極高。
各處防衛的職責不同,但當中有難免有交集,平常磕磕絆絆的都是尋常事。白亦陵一般在這方麵很注意,不會輕易乾涉他人管轄範圍之內的事情,但這一回,他要把這件事調查清楚,就難免要跟京畿衛打交道了。
北巡檢司的人早已經派過來一部分,對留明閣進行看守,京畿衛原本留在這裡的人也不願意撤離,白亦陵一到,兩邊都迎了出來。
白亦陵道:“諸位自便即可,我想去裡麵看看當時出卷官員們所住的地方。”
他並沒有讓彆人引路,直接對周高懷道:“周侍郎,請問你住哪一間?”
周高懷領著白亦陵去了他當時所關的小院子。在此之前,白亦陵沒有親自來過,但這裡所有的房間院落已經都被他派人搜查過了一遍,查過之後,還特意把所有物品的擺放恢複到了原位。
因此進門之後,周高懷還有種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的錯覺,不由暗暗感歎北巡檢司的辦事效率。
白亦陵進去之後,四下看看,並沒有仔細搜查。北巡檢司的人本來就是特務出身,他們搜查疑物是出了名的仔細,恐怕就連地縫裡的每一寸縫隙都是拿磁石一一吸過的,更不用提什麼暗門密室,這些白亦陵沒必要親自再去檢驗一遍。
他要做的,是從諸般不可疑之中,找到可疑的那個點。
白亦陵琢磨著彎腰看了看周高懷的書桌底下,又打開他的書櫃翻了幾頁裡麵的書,說道:“周侍郎平素便是一個人在這間書房裡麵出題的嗎?可有其他人進來過?”
周高懷道:“這個院子或許會偶爾有送飯的下人,巡邏的侍衛進出,但是依照規定,我所在的這間書房,除了我自己之外,是絕對不會有任何人出入的。晚上我離開房間去旁邊的臥房休息,會親手將門鎖上,外麵有侍衛把守,把守的侍衛也不會落單,應當不能進人吧。”
白亦陵道:“你不在的時候不用管,反正隻要你在房中,便確定沒有外人進入嗎?”
他似笑非笑:“也彆扯什麼鬼神之說,反正要是沒彆人進來,那漏題的就是你了。”
那些換班守衛的侍衛他們早已經一一問過了,要是疑點出在他們身上,今天也不需要周高懷走這一遭。
周高懷本來很確定,結果被白亦陵這樣反複地盤問,他心中又生出了猜疑來,遲疑道:“那,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