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的足尖還沒有踢到白亦陵身上,忽然痛呼了一聲,卻是白亦陵的手本來就摟著她的肩膀,這時反應更快,竟然心狠手辣地一下子將薛薇的肩骨給捏斷了!
與此同時,薛薔身形疾撤,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向著白亦陵胸口刺去,白亦陵飛起左腿,淩空而起,足尖正中對方的手腕,匕首飛出,被他接在手裡,隨即看也不看地回手擲出,正好把勉強掙紮著起身的薛薇活生生釘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鮮血伴隨著女子的尖叫聲噴濺而出,周圍的人四散奔逃,嚇得麵如土色。
白亦陵這才翻身落地,衣袂拂動之間,無聲無息地負手站定,看著薛薔冷笑了一聲。
他自幼習武,彆人練功夫,或為出人頭地,或為強身健體,放到白亦陵這裡卻是為了活命。
在暗衛所那種地方,自然是武功每高一些,生機就要大上一些,因此他年紀雖輕,武功造詣卻已經極高,隻是因為身份在那裡擺著,白亦陵平時很少自己真正動手。
此時幾招過後,便已經把薛薇打成了重傷,出手狠辣乾脆,招式更是不同凡響,隻把周圍的人看的驚心動魄,回不過神來。
薛薔雖然暫時沒有受傷,卻也嚇得不輕,最讓她畏懼的還不隻是白亦陵的武功,而是自己使儘了所有的本事,平時對待男人得心應手的媚術,到了白亦陵這裡卻竟然一點作用都不起。
有人被這精彩的交鋒吸引,在旁邊看的呆住,也有膽小的見勢不妙,已經衝到了大門口,用力推門的時候,卻發現沉重的大門已經被人從外麵鎖上了。
眾人頓時驚慌起來,紛紛叫道:“乾什麼呢?!”“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讓人出去!”“有沒有報官?”“你傻呀出都出不去報什麼官!”
薛薔的後背靠在牆上,一邊警惕地看著白亦陵,一邊高聲道:“眾位先不要慌張,好好地聽我說!我們姐妹本來不是凡世之人,特來此地為晉國的百姓賜福,卻未料到遭人陷害,出現了這樣的差錯。如今若是不將搗亂之人全部揪出來,隻怕女神發怒降罪,到時候所有的人都要倒大黴!”
她之前造下的聲勢猶有餘威,這樣高聲一呼,周圍的人又不由的遲疑起來,也有部分人不讚同地指責白亦陵,讓他不要不知天高地厚觸怒仙人,連累大家。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有什麼神通,一陣狂風刮過,隻聽“砰砰砰”一陣響動,竟然連大廳當中的所有窗戶都被刮上了,窗簾狂舞,火燭儘數熄滅。
周圍陡然一驚,人人麵色驚恐,有幾道聲音趁機高喊道:“褻瀆神靈,真神發怒了!”
薛薔眼見著局勢稍微穩定一些,自己派出去報信的人也已經成功離開,心裡稍稍踏實,迅速轉念接下來的做法。
而就在這時,白亦陵再次做出了反應。
昏暗的光線之下,他二話不說,直接拔刀。刹那間,匹練般的刀光如同冷泉寒風,迎麵而來,薛薔隻覺得霜雪照目,眼前一花之際,胸口已經傳來一陣切骨穿心的劇痛!
她一雙美目不敢置信地瞪大到了極致,眼白上布滿了血絲,嘴角及胸前慢慢滲出鮮血來,人也順著牆滑了下去。
這個人……竟然直接殺了她……
——這是薛薔此生當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極度的安靜之中,人們甚至可以聽見刀鋒入肉的聲音,以及薛薔最終倒下的一聲悶響。直到白亦陵麵無表情地將刀拔/出/來,才有人忍不住發出驚駭至極的尖叫聲。
白亦陵就在這尖叫聲中挽了個刀花,甩掉刃上沾染的鮮血,利落回鞘。
他淡淡地說:“各位過來看看吧。如果她是你們口中的狐仙,死後應該會變成狐狸的原身才是,這屍體可跟個普通人沒區彆啊。”
他的語氣很平靜,表情也很平靜,話語的內容卻簡直讓人懷疑這位是不是才真的不是人——這簡直太讓人瘮得慌了。
白亦陵的目光在場內掃了一圈,看到被匕首釘在柱子上的薛薇時,她早已經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白亦陵拍了拍巴掌,高聲說道:“把燈點亮,讓外麵的人進來!”
隨著他下令,盛府隨從迅速執行,周圍很快燈火通明。同時,剛才怎麼打也打不開的大門被人從外麵一下子撞開了,竟然是不少穿著侍衛服色的人衝了進來,很快將在場眾人團團圍住。
“不動亂跑,澤安衛辦事,都老實點!”
變故突生,剛才還嚷嚷著要報官,眼下被最凶殘的澤安衛圍住,人們卻儘數驚慌起來,不知道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亦陵將麵具摘下來,往桌上一扣,露出一張俊美麵容。
“妄自聽信邪孽妖言惑眾,在場的人都有造謠傳謠之嫌,先留在這裡,事情查明之前,通通不許走!”
白亦陵又吩咐常彥博:“你將這裡再仔細搜查一番,看看是否有什麼暗門密室之類的地方,如果實在找不到……”
他指了指薛薇:“揍她就行。”
薛薇:“……”這還是個男人嗎?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她也總算知道了自己碰上的是什麼人,白亦陵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油鹽不進,薛薇見遇到了他,基本上也不報生存的希望,索性一言不發——他們在這裡多威風一會也好,隻怕過不了兩盞茶的功夫,這天下就要易主了!
變故發生的時候,陸嶼正在召見賀子成。
賀子成並不是眾人嘴裡描述當中的那樣一個紈絝子弟,相反,他的頭腦非常敏銳和聰明,從上一回見過白亦陵之後,就知道對方已經對自己的諸般言行有所懷疑,而隨後周家以及範敏等人的關押,也差不多讓賀子成意識到了,他所做的那些故弄玄虛的把戲都已經被人給識破了。
但他並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因為賀子成心裡大概知道,雖說表麵上他這個引起整個事件的核心人物身邊好似一派平靜,但暗中肯定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與其不明形勢就輕舉妄動,還不如先舒坦過幾天就是幾天。
他自以為自己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明白,卻怎麼也料想不到,皇上會莫名其妙地下旨召見。
這一天下著點綿綿的細雨,空氣中彌漫著青草被雨水浸濕的味道。賀子成半點不敢耽擱,匆匆隨著內侍進了宮之後,半邊的衣袍都已經濕了,雨絲倒是越來越小,眼看著天就快放晴。
陸嶼並沒有在宮殿裡,賀子成遠遠就望見他穿了件玉色的常服,正負著手站在德坤門外的太池邊上,望著被雨水染過的柳條。不遠處儀仗佇立、輅傘飄拂,內侍宮人們的身上也都沾了些晶瑩的雨霧。
他不敢多看,低著頭走進行禮,陸嶼看了賀子成一眼,也沒刻意為難他,語氣甚至算是溫和的,說道:“起來。”
賀子成謝了恩,站起來,忍不住想起上次跟自己下棋的白大人正是皇上的心上人。
不過白亦陵的性格爽利乾脆,此刻陸嶼給他的感覺卻是溫和中透著幾分疏離的高傲。
賀子成不無自嘲地琢磨著,想他賀子成雖然是個普通人,但也不知道走了什麼大運,竟然把這對身份高貴的愛侶給全部見齊了,而且居然還是分彆約見的。
他正這樣想著,剛剛站直了身體,就聽陸嶼冷不丁問出來一句:“你親娘的新墳找好了嗎?”
賀子成膝蓋一軟,差點重新跪回去。
過了片刻之後,他才聽見自己發僵的聲音說道:“草民……草民謝陛下關懷,已經找好了。”
陸嶼道:“那就好。所謂善事父母為孝,身後事還是該處理妥當才是。”
賀子成吸了口涼氣,一時覺得口乾舌燥。他和陸嶼的一問一答之間,等於把自己的秘密都給暴露出來了,可是如此的出其不意,他又能說什麼呢?
陸嶼微微一笑,說道:“魏榮,把傘給他。”
賀子成心亂如麻,覺得這個人實在是難以捉摸,一臉茫然地接過傘,眼看著陸嶼順著河邊朝東側踱去,魏榮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傘舉高,為陸嶼遮著雨,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陸嶼信步而行,神態悠閒,隨口說道:“你的生母乃是一名青樓女子,由於有了身孕之後不肯聽從老鴇的命令喝下墮胎藥,被趕了出來,恰好暈倒在賀府的門口,由你的養父養母救下,後來又把你收養。隻是這事發生時,你賀家還在關外,又因為戰亂遣散下人,一路入京,當時的知情人所剩無幾,要調查出一個真相還真是廢了一番周章,也難怪你這般驚訝了。”
賀子成默然片刻,說道:“陛下英明,竟然連草民的身世都已經查知。那麼、那麼大約其他的也都知道了。”
陸嶼莞爾一笑,如同春風拂麵,賞心悅目:“根據本朝律例,樂籍女子的後代不得參加科考。你有才有抱負,又無處施展,心中定然難免覺得不公,瞞過了生母身份一路考上來,原本抱著就算被發現獲罪也曾嘗試過的念頭,但是考的越高,越是患得患失……讓朕猜一猜,籠絡你的人,是否跟你承諾,如果國家易主,便大力改革,將世族與庶族之間的界限打破,提拔寒門之士?”
賀子成身體一顫,悄悄看了陸嶼一眼,不料也正好迎上他望過來的目光,那雙眼睛肅然之中隱帶犀利,即使賀子成從被陸嶼點破身世之時已經做出了相當的覺悟,心底還是不由泛起層層寒涼之意。
他將頭深深埋下,掩飾自己的不安,說道:“其實草民知道改革並非一日之功,這句許諾更不知能否落到實處,但人生在世,很多事情總想著能搏一把。我隻恨自己心智不堅,言語吞吐躊躇,終歸還是被白大人逮到了空子。”
兩人談到這個份上,陸嶼的臉色本來有些冷肅,直到賀子成將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微微一怔,目光陡然就柔和下來,語調帶上了些微輕快:“這倒也不是。他那個人,你必然是碰上了就瞞不過的。”
賀子成歎息不語,陸嶼卻忽然又從袖子裡麵摸一本折子來扔給他,隨意地說道:“這東西,你打開看看。”
賀子成不知何意,依言展開,看了個開頭,發現上麵羅列的竟然是一份自從陸嶼上位之後晉國人事調動的名單。除了變動的職位記臣子姓名之外,後麵還標注了官員是世家出身還是寒門入朝。
其實同大多數百姓的認知並不一樣,雖然曆朝曆代的大多數皇帝都與世家有著理不清的親緣關係,但實際上沒有任何一位帝王上位之後喜歡看見世家門閥壟斷朝堂的局麵,這相當於是對皇權的挑戰。
但無論如何抑製,由於世家的財富積累、人才培養都有著代代相傳的絕對優勢,這種製度也始終未曾完全消除,特彆是在民風本來就崇尚美色華貴的晉國,問題積壓已久,也就愈加嚴重。
直到賀子成看到了這份名單,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麵前的陸嶼,正是一個與世家瓜葛極少的皇帝,他的母族不明,如果說盛家可以勉強算作他的妻族,但又因為陸嶼已經明確承諾過多次,隻要白亦陵一個,後宮到現在為止形同虛設,所以也就杜絕了其他大族嫁女的機會。
此刻的這份名單上,他就已經清晰地看出人事變動的傾向,寒門上位,世家削權,隻是這樣的變化十分細微,幾乎如同溫水煮青蛙一樣的耐心,如果不是這樣重點羅列出來,幾乎不會有人察覺到。
手掌翻覆之間,已經有一張無形的網,悄然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