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褚越平的話題, 在他們之間就是禁忌。
此後, 兩人間一陣死寂的沉默。
蘇青覺得身上的被子好像也重了, 不由攏了攏。沈澤帆也坐在床邊沒動。
過了很久,他起身趟去了沙發上。
屋外電閃雷鳴, 這場暴雨還在持續。
夜半的時候,蘇青被尿憋醒了。她艱難地爬起來, 想去摸電燈按鈕,摸了會兒才想起這不是她在南京的房子。
雨已經小了, 窗外隻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她往沙發那邊望了一眼, 沈澤帆側對著她臥在那兒,似乎睡得很熟。她下床的時候, 動作就放得很輕,一瘸一拐地朝衛生間挪去。
怕驚醒他,到了衛生間裡她也沒有開燈, 移門聲音太響, 想著他睡著也沒有故意去拉。
這尿憋得很了,上完後整個人都輕鬆了。
出來時,她的腳步卻猛地頓住。和衛生間相鄰的廚房間裡, 背對著她站著個人,背影高大挺拔,手裡端著杯水,正漫不經心啜著。
蘇青老半晌都沒說出一句話。
沈澤帆端著杯子轉過身來, “啪”的一聲按亮了開關:“這地上的瓷磚容易打滑,走路小心著點兒。”
蘇青沉默了老半晌:“你什麼時候起來的?”
沈澤帆又低頭抿了口水:“以前作訓的時候, 這方麵專門訓練過,稍微有點兒動靜我都會醒過來。”
那就是她下床的時候就醒了?
蘇青有點生無可戀。
約莫是她吃癟窘迫的表情取悅到他了,沈澤帆笑了一笑:“放一萬個心,我沒偷窺人家上廁所的癖好。”
他不說倒罷了,提起這茬,蘇青的臉這下是徹徹底底地漲紅了。
她的臉皮薄,尤其是在這種前所未有的情況下。
他越是氣定神閒,好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她就越忍不住那種羞恥感——沒看到也肯定聽到聲音了。
也許是不忍心她這麼可憐,沈澤帆走到她麵前,伸手按在她腦袋上:“胡思亂想什麼呢?去睡覺,都半夜兩點了。”
這一下不輕不重,蘇青卻有種被家長教育的感覺。
這多少讓她生了那麼點兒逆反心理。
心裡啊,也難免不對付了,重逢一來,破天荒懟了他:“你又沒吃虧,你當然無所謂了。常言道,非禮勿視,非禮勿……”
“勿什麼?”沈澤帆輕嗤一聲,語氣很涼,好像沒什麼情緒。可是,蘇青卻聽出了危險,下半句話扼死在了喉嚨裡。
沈澤帆卻不打算放過她了:“勿什麼?你倒是說啊。”
蘇青小聲說:“沒什麼,我胡說八道的。”
沈澤帆道:“彆,你有什麼就說什麼,彆弄得像是我欺負你似的。你不就是想說,我占你便宜了嗎?要不要我負責啊?”
他這不鹹不淡的語氣啊,生生說出了一種肅殺的味道,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捆綁起來抽打。
蘇青頭皮都發麻了,連忙表明態度:“沒,真的沒有。”
“真的?”
“比珍珠還真!”
沈澤帆的臉色陰霾散去,愛憐地揉了揉她的腦袋:“行了,去睡吧,很晚了。”
蘇青如蒙大赦,連忙溜去了床上。
怎麼都覺得,他比傳說中的夜叉羅刹還可怕呢。
……
第二天起來,蘇青兩個眼圈都是黑的,像熊貓似的。
她把毛衣套頭上,努力往下拉,誰知道還卡主了,上不來也下不去,差一點就要窒息了。
斜刺裡伸過來一隻大手,幫著她把領口拉了下去:“笨手笨腳的,跟小時候一個操行。”
蘇青抬頭,沈澤帆已經穿戴整齊了,端著杯水飲著,好整以暇地站在她麵前。他那軍裝還掛在沙發上,身上穿的是件高領白毛衣。
他皮膚生得白,白得透亮無暇,鼻梁很高,眼窩也深,嘴唇卻帶著自然的嫣紅。側麵看過去,抿著薄唇的模樣很禁欲。
那唇上,還沾著一點兒水漬。
蘇青連忙扭開頭。
沈澤帆也看到她的小動作了,略起了一下眉:“怎麼了?”
蘇青搖頭:“沒什麼。”
沈澤帆盯著她無聲地看了會兒,看得蘇青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他才平淡開口:“起來吧,吃早飯。”
蘇青看了一下鬨鐘。
乖乖,這才早上7點07分啊!
難得休個假,平日她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蘇青忍不住問他:“帆哥,你什麼時候起來的啊?”
沈澤帆瞥了她一眼:“乾嘛?”
蘇青小心臟縮了縮,訕訕的:“就是隨便問問。”
沈澤帆嗬了聲,但還是回答了她:“6點一刻。”
蘇青不由高山仰止:“你在部隊裡也起這麼早?”
沈澤帆說:“都是練出來的。之前被老頭子送到南京去讀軍校,教導員是他的舊部,聽了他的指令,可這勁兒折騰我,還讓班長和副班長對我重點關照。彆說睡懶覺,我比彆人還得早上個十分鐘,免得給那倆孫子抓住把柄。”
蘇青聽他提起倆班長時那種不屑一顧的口吻,怔了一下。
“怎麼了?”沈澤帆發現了她的異樣。
“沒什麼。”
“有話就直說,藏著掖著留到過年啊?”沈澤帆皺眉,“我最煩吞吞吐吐羅裡吧嗦的人了。”
說到後半句,他的語氣不自覺加重。
雖然不是出自他本意,隻是來自他的說話習慣,蘇青還是被嚇到了,一股腦兒說出來:“我聽說部隊裡都很和諧呀。我有個高中同學,大學裡保留學,也去當了兩年兵。他跟他們班長關係就很差,因為延誤了吃飯時間還硬要吃,飯盆都被他們班長踹翻過。可他事後跟我說起來,他一點兒都不怨恨他們班長。他說啊,戰友哪有互相怨懟的?”
沈澤帆盯著她看了老半晌,那目光,有些新奇,有些不可思議,像是在看一個幼兒園小朋友似的。
蘇青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我說得不對嗎?”
沈澤帆屈指就彈在她腦門上:“新聞聯播看多了吧?”
蘇摸著腦袋,心裡還覺得有點不舒服:“乾嘛彈我?”
沈澤帆說:“因為你傻。”
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生活自理能力為零的廢柴。
蘇青不敢反駁,但心裡著實覺得他過於武斷,有時候很過分,還有些蠻不講理。
沈澤帆見她好像撅著嘴的樣子,還是解釋了一句:“我沒怨懟他們,不過瞧不上罷了。拿著雞毛當令箭,扯著一些小事兒找我茬,算不上爺們兒。”
蘇青算是聽出來了,他這是厭煩這種人情世故關係呢。
也是,他這人直。
蘇青起身,笨拙地穿襪子。沈澤帆彎腰就把那襪子奪了過來,抬手扔到了沙發裡:“都快入冬了,還穿絲襪?這麼大人了,活得跟個三歲半似的。”
蘇青小聲抗議:“這又不是我房子,我哪來的襪子換哪?”
“你挺會偷換概念的啊。”沈澤帆都笑了,俯身就捏住了她下巴,輕輕鬆鬆把她拉到了麵前,“今天快入冬了,昨天就是大夏天啊?說的就是你昨天穿絲襪出門的事兒。”
蘇青啞口無言。
想不到沈哥哥不止嘴巴毒,這邏輯思維能力也是強得不行,一針見血啊。
沈澤帆這才放開她,施施然挺直了腰板:“沒道理就給我老實點兒,彆每次說你都強詞奪理,甭以為我知道,你表麵上對我恭恭敬敬的,心裡一直在罵我吧?”
蘇青一驚,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兒!”
“真的沒有?”沈澤帆居高臨下地打量她。
蘇青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沈澤帆盯著她看了老半晌,哼笑一聲,端著喝空的水杯去了廚房。
蘇青大大地舒了口氣,三兩下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間洗漱,免得被他看出破綻。
出來時,沈澤帆在餐桌上招呼她過去吃東西。蘇青沒敢猶豫,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
一碗白粥,一碟新鮮的炒青菜和一碟炒雞蛋。
蘇青怔了怔。
“怎麼,不愛吃?”沈澤帆看她。
蘇青搖頭,隻是沒想到他會起早做這些。以前在北邊的時候,她早上起來就買一張大餅對付了,在南京上大學那會兒也過得糙,有時候早上課滿,起得晚了隻能路邊買倆青團對付了。那種有冷又硬的口感,吃到胃裡胃都疼。
就是在上海的時候,沈詩韻最多起早給她買一籠湯包,榨碗熱豆漿就不錯了。
從小到大印,也就她爺爺給她做過熱騰騰的早餐。
蘇青默默吃著,不知道為什麼,眼眶有些濕潤。
“謝謝。”她小聲說。
“什麼?”沈澤帆在看報紙,乍然之下,沒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