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劍修麵前一塊看不出原色的粗布,散亂擺著些看不出原貌的“疙瘩”。大多染著塵土泥沙,甚至有的還沾著不知什麼物種的乾血。
曾有人說,“多寶閣”櫃台裡的每一塊材料,都要經過複雜的切割、打磨、剖光,加工出最貌美的形狀,再打上能讓質地顯得更通透的燈光,一看就是倚門拉客的biao子。
而眼前的這些材料,和它們“多寶閣”的同儕相比,天然得簡直不像出來賣的。
楊夕把這些“疙瘩”一塊塊看過,很慢,很仔細。圓圓的黑眼珠一眨不眨。
許久,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不讓摸的話,她一種都認不出來。
楊夕單膝著地,蹲成一個很恭敬的姿勢說話,“請問前輩,您是劍修麼?”
“然。”無名劍修眼皮都沒抬一下。
“晚輩也是劍修,不知您這裡有沒有適合鍛造本命靈劍的材料?”
無名劍修淡淡掃了一眼楊夕:“赤炎石,水瓔珞,枕上沙,無量金,你心魔深重,若是不想棄道修魔,我這有佛心木。若是想入魔道,需自去旁處尋化生木。”
每報出一個名字,手指就在麵前的破布上點出一個醜疙瘩。末了,手指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從破布旁邊的沙土地上,扒拉回一顆“泥蛋兒”樣的東西,道:“你劍府開了十七骨半,閉合的半骨脆弱易碎,可以吃這個補一補。”
楊夕盯著那顆“泥蛋兒”,神情肅穆:“十七骨……半?”
關於自己的劍府到底是什麼品級的問題,楊夕從當初開劍府的時候就心有疑惑。
白允浪公開與程家諸人宣稱的是十七骨,可因為開劍府的疼痛太難,楊夕分明能感覺到自己最末的一截尾巴骨也是疼了一陣的。
不過她沒再問過,以白雲浪對徒弟的用心,如果會告訴她則不用她問,如果不告訴她那就是問也沒用。
無名劍修看了看楊夕:“有酒麼?”
楊夕還真有,自從拜了白允浪這個大酒鬼做師父,她自己也逐漸成了個小酒包。隻是從芥子洞府取東西,畢竟不像儲物袋那麼方便。所以隻從腰間解下自己喝剩的半壺,恭敬遞上:
“您彆嫌棄!”
無名劍修接過酒壺,卻不急著喝。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拇指輕輕挑開壺蓋,嗅了一嗅:
“你是昆侖,還是誅仙?唔,誅仙的可能性大些。”
楊夕眉鋒不動,跪坐於地,是個學生聽講的姿態:“先生何以見得?”
“我觀你骨齡十四,資質奇差,卻行將築基。必然不是個散修。”
“稚齡弱行,卻沒有呼奴喚婢,也不曾高手保護。所以必然不是出身家族。”
“以你的資質,還要選擇最難進階的劍修一道,所以你所在門派,必然劍修為尊。他們實力強大,悍不畏死,令少年人心懷敬仰,奉若明燈。”
楊夕本來頻頻點頭,聽到此處卻忽然咬住了嘴唇。不太愛聽旁人說她不適合修劍。
可是無名劍修還沒有說完:
“劍修尚武,若沒有個明確的信仰或目標,難免淪為持強淩弱、打家劫舍之徒。修真界數得上名號的劍派有一百多個,但門內師長能讓弟子從心裡敬佩效仿的,最可能是昆侖、北鬥、誅仙和斷天門。”
“各家劍派,道統雖像,法門不一。北鬥劍派的弟子是不在自個兒身上開劍府的,斷天門壓根就不用劍府養劍。”
“昆侖麼……論鑄劍是這個,開劍府是這個。”無名劍修先向上翹了一個大拇指,又往下伸了一個小拇指。“所以你十七骨半的劍府,誅仙的可能性比較大。”
楊夕詫異挑眉:“昆侖古法,不是開劍府的利器麼?”
無名劍修一笑:“昆侖手鬆,什麼秘法也早散出去了。但誅仙劍派琢磨出來的鎮痛方子,可沒有回報社會……這麼說,你是個小昆侖?”
楊夕點頭,表示這回是猜對了的,“您剛才說的十七骨半是?”
“酒沒了……”無名劍修把酒壺倒過來空了空,隻流出一滴酒液。嘴裡小碧蛇飛快的彈出來一卷,最後一滴也木有了。
楊夕: “……”
無名劍修:(--)
楊夕:“我芥子洞府裡有很多,但周圍虎狼環飼不大好取,能不能一會兒……”
無名劍修:(--)
楊夕:“我去買……”
無名劍修 :“嗯。”
楊夕抓著珍珠的手,剛要走,卻想起正事來:“先生,您剛剛跟我說的那幾樣材料,加上那個泥……靈丹,要多少靈石?”
“看著給吧,但是不要靈石。”
楊夕:“嗯……嗯?”
無名劍修淡淡一笑:“不是你們昆侖的主意麼,讓奸惡人做有用事,我們這種通緝犯的活動範圍,隻有結界內的一線戰場和牯尾巷兩點一線。我要靈石,到哪花去?”
楊夕脊背一涼,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看巷子口。隱隱的,的確有個結界在,還有幾個黑袍子的人排著鬆散的陣法,看似渾不在意,實則一夫當關。
楊夕:原來牯尾巷是這麼個地方!
“那……您要什麼?”
無名劍修道:“吃的,喝的,法寶道器,隻要活命有用的都行。知道為什麼我隻賣材料?因為我沒時間煉器,它們還不如一顆白菜!”
楊夕低頭看了一眼那個“泥蛋兒”,您剛才好像說那是顆丹藥。果然是糊弄我的吧?
“這是我偶然從死屍上扒下來的,斷天門不開劍府,用不上。”無名劍修清淺一笑,兩手抄在袖子裡,一副不欲再說的模樣。“快去快回吧,我放風的時間快結束了。”
他竟然真是個斷天門……
楊夕出了巷子直奔剛剛去過的材料鋪子,找到那個白白淨淨的師兄,兜臉給了一拳:“你坑我!”
哐——嘩啦——
“啊——師兄!”死屍小妹妹一聲尖叫。
白淨屍兄被打躺地上,半天沒爬起來。
楊夕愣了一下,好像沒用那麼大力氣……真打壞了?
“你……”
“個頭不大,氣性不小。”白淨屍兄索性坐在地上,頭發有點亂,還是在笑:“我有說錯麼,牯尾巷難道不是很便宜?”
“那都是些死囚!我但凡多一點好奇心,拐進看守瞧不見的岔路裡,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楊夕咬牙切齒道。
白淨屍兄一笑,淡淡看了眼一旁手足無措的珍珠:“有她在,你不會。再說,誰叫你剛才凶我小師妹?”
死屍小妹妹趴在白淨屍兄懷裡,“師兄!”
楊夕的表情古怪起來,兩條眉毛開始打結兒。
雖說屍修的道統她不很了解,可這種師兄是人,師妹是死人的門派,還是略嫌奇葩了點。
“算我不對,對不住。”
白淨屍兄還是懶在地上:“接受你的道歉。什麼事兒求我,說吧!”
“……”楊夕一噎,這可略犀利了啊,壓低了聲音道“把我朋友放你這存一下,我去買些東西,她腳程太慢。”